第6章

  陈瑜微窘,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
  彼时童舒岚百无聊赖,对方也正在隔离,转移话题只需要一个共克时艰的契机。
  陈瑜没应那句话,快到饭点,她像个北京老大爷似的问:“你吃饭了吗?在单位要自己做饭吗?”
  这段时间,大众能填饱肚子并吃得丰盛已经成为日常的一道亮光,照耀着每个人日益贫瘠的居家生活。
  “不能堂食了,要自带餐具,中午在食堂打饭回来吃,自己可以在街上买到菜,晚上可以自己做,食堂也有饭,我把电磁炉和锅搬来了。”
  可是太累了,煮方便面这次还是第一次用…
  她客观陈述自己的生活,乡镇还算相对自由,压力没有中心区域那么大,只是相应的,没有其他支援,镇干部和村社区干部就是唯一力量,落到每个人头上的任务都不算轻。
  她又觉得,自己的描述一定有些无趣,陈瑜生活的风景在精致的高楼间,工作在天空之上,而她的生活单调,工作在国家一处最普通不过的乡间。
  也许,陈瑜对她的这无趣的生活并不好奇,但她带着点私心,不想让这段对话只得到一个干巴巴的收尾。
  她问陈瑜:“你呢?居家隔离包饭吗?”
  陈瑜没回这问题,她的眸子弯了弯,好似昨夜天边的月牙。她忽然放松下来,想到一个奇妙的形容:“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对话很像看守所的狱友,正在交流伙食如何如何。”
  童舒岚在那头整个人窝进床里,傻笑了下,好像这一下午的麻木被什么打碎,隐隐约约有了些生机,她一百来斤的体重,压在洋芋的尾巴上,洋芋不耐烦起来,懒洋洋地抽出尾巴伸了伸自己的后腿。
  小眼神看了看她,童舒岚解读了下,大概是在控诉她“虐猫”。
  四肢百骸都泛着活泼,房间里也有了温度,童舒岚回复:“是啊,可惜不能让我们选,不然我得选个爱炒鱼香肉丝的。”
  “鱼香肉丝只加葱!”
  “真害怕你为胡萝卜木耳举大旗…”
  “土著都不喜欢那种吧…”陈瑜迟疑着以偏概全:“我上次在山东的基地食堂吃到了胡萝卜木耳的,味道是ok的。不过就是吃不惯…。”
  “你们这么多基地,空乘的工作累吗?我好像也很久没出去玩了。”童舒岚真心感慨。
  那天四个人一起吃饭,陈瑜显而易见的有些拘谨,现在,她看见陈瑜发来:“相信我,任何工作都是依托答辩…”
  对方的无差别攻击,似乎和拘谨沾不上半点关系,她有些惊讶,随即又想到总挂在嘴边夸洋芋的一个形容…
  好乖。
  第5章 支援
  月底的天气已经大幅度转凉,单位上的同事已经在镇上住了很久。整个形势似乎越来越严峻,新增的数量源源不断,一天赛过一天。
  童舒岚近来日夜颠倒,大姨妈延迟了几天都没来。
  到后期,人手实在不够,镇里二十来个年轻人被选去培训防护服穿脱、检测流程,以备不时之需。
  她们镇干部职工就这么多,说到年轻人,她想跑也跑不掉。
  防护服的穿脱很麻烦,消杀多次,反反复复,要到脱鞋那里最是麻烦,采集工作更需要经验和技术,童舒岚培训了大概齐,但心理对实操完全没底。
  浑浑噩噩不清不楚的过了几天,陈瑜居家隔离的时间也结束了。
  隔离期间,陈瑜把放了很久的面粉全用了…
  就她一个人吃。她妈妈罗星早已经在单位集中住宿,爸爸陈全出差还没回来。
  陈瑜厨艺实属一般,看抖音的教程跟着做,馒头做成了拼接大饼,葱油饼没有葱香味,好在拉面和蛋糕都能入口。
  她选了最好看、最成功的几个拍照,美美的发在三人群里。
  小区里已经有确诊病例,陈瑜的自由遥遥无期。
  马思思现在也出不了门,她的工作需要实地走访,线上办公只能听汇报,处理些之前剩余的事情,她趁这段时间又在网上搜了些好地方做备选,后面有办展需求可以及时对接,可是所有单位都忙着下沉抗疫,打去的电话就算接听了,实际经办的人也十有九空。
  马思思放弃了,见陈瑜都开始下厨了,她反应最大:“小鱼,你落水一次开启了天赋领域吗?”
  文涓呼呼鼻子,因为不幸中招,现在正在集中隔离。
  隔离酒店大概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待遇,现在能住的只有方舱。
  这环境确实说不上好…只是她的床位还行,是一个避光的位置,隔壁大姐的呼噜声晚上大得惊人…文涓自认是在各类酒店、各种同事的锻炼下成长起来的好空乘,听着大姐的呼噜声都难以入睡,她自备了降噪耳机,晚上才勉强能睡着。
  但集中隔离的伙食真是快吃吐了…每天不重样的必然有洋葱,文涓之前的感恩之心荡然无存:“我要被关得发疯了,指标还不能出去…看见蛋糕我好馋。”
  大家是知道她的情况的,文涓症状不明显,发烧了两天之后就基本正常了,当然,食欲不振、看着饭就反胃也算是她在方舱的后遗症。
  “等你出来,我给你烤。”陈瑜对自己的手艺越来越有自信,已经开始给人画饼。
  “你这话听起来特别像在外面等老公出狱的恋爱脑媳妇…”马思思适时补刀。
  “我和童舒岚也讲过差不多的话,不过只算隔空狱友。”
  “你们最近在联系?”马思思随意问了句。
  “嗯,我手链掉她宿舍了,她说结束了给我送来,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吃完蛋糕,她肚子满满涨涨,满足感油然而生,发出舒服的喟叹。
  “小童还挺好看的,你们不觉得吗?”文涓在嘈杂的大厅里带着口罩散步,无论何时都牢记着生命在于运动。
  马思思赞同道:“人家可是人美心善。”
  陈瑜恍恍惚惚,想起童舒岚的长相,在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
  而童舒岚已经顶着越来越冷的寒风起床,杀人诛身莫过于此,在精神上和□□上给你双重折磨。
  从追阳组换到核酸检测点,最大的坏处是早晨5点就要去领物资。
  瞌睡睡不醒,她现在过的仿佛是美国时间。童舒岚有些艰难的睁开眼…挣扎的6分钟原本是用来洗脸的时间,现在被浪费了,只好不洗脸了…
  谁要说她邋遢就说吧,童舒岚只当听不见。
  无心研究月色美与否,洋芋已经起床了,绕着她求摸摸,童舒岚的慈母之心此刻也几近凋零,随意的揉了揉洋芋的头,穿好衣服刷了牙就出门。
  将亮未亮是最冷的时候,童舒岚早穿上了长袜子,新的暖手宝贴在衣服内侧,传来似有若无的温度。
  她抓紧时间出门,物资领取完就和同事们一起布置好场地。
  “排好队,两边排都可以。”童舒岚打了个哈欠,和几个同事站在一起,有的人晚点到,给大家带了包子,童舒岚早起难受,冷风喝进肚子里,肠胃隐隐作痛,她接来包子,就着自己的温水无知无觉的吃了。
  大家都已经不再区分工作日和休息日。
  田青青在宿舍组织了一场小派对,玩的好的几个同事凑在一起,煮了一顿丰盛的火锅,有的人还喝醉了。大家苦中作乐,这样的生活虽然无奈,但大家仍旧怀揣着对自由的向往和雨过天晴的期待。
  相比重灾区,至少她们在小范围里是自由的。
  当夜无甚大事,同事们在热闹的氛围里喧嚣不断,周蓉的电话打来,童舒岚走到门前去,接了电话。
  “童童,我们现在在医院,把外婆送来了,我和你爸爸就不走了,医院只进不出,管得严。”
  “你们有啥事没?换洗衣服带够没?这几天就是大降温,医院空气也不好。要注意下。”
  “知道,我们这边都平平安安,没大事,就是你外婆人难受,你爸爸也是个老样子。你呢?这几天休息好没?”
  妈妈的声音让人心安,童舒岚定了定,才开口说自己的近况。
  从某种程度来讲,越是从物理意义上隔绝了见面的可能,童舒岚越会“恋家”。周蓉听到她五六点就起,把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缓解少眠疲劳的偏方一股脑儿倒出来。
  “还是要早点睡,多休息。”
  唉,谁不想啊…
  祝福和叮嘱的话都不能说太早,特殊时候有些安排往往让人事与愿违。
  第二天,童舒岚接到通知,要紧急抽调一批人到其他区支援,优先报送选调、志愿者等。和平镇一直没有志愿者,今年也没有选调生来,童舒岚是最近的一位,只好拔了头筹。
  童舒岚这只羊,一下子仿佛被薅秃了。
  这消息来得风风火火,童舒岚欲哭无泪,她向来有点阿q精神,很快就把这当作自由的另一种方式。只有一个问题,把洋芋托付给谁?
  关键时刻,田青青主动解难,童舒岚感动无比:“青青,明天开始就要劳烦你照顾下洋芋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