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整个工作室一片黑暗,外面有远远的喧嚣,隔了一整条街,世界变得模糊而安静。
她们就那样并肩坐着,彼此都没再动一步。
像是互相靠近了很多,也像是离最远的距离只差一句“不该”。
等岑唯真正睡着,晏之才悄悄起身。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里灯没亮的安静空间,还有沙发上那张睡得安稳却皱着眉的脸,喉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清晨。
岑唯是被窗外的鸣笛音唤醒的。
那清脆的一响恰到好处,像是有人在耳边敲了一下,提醒她“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缓缓睁眼,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落进来,洒在地板上,像是一场光影温柔的审讯。
花了几秒适应光亮,又花了更久的时间,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睡在沙发上。
脑袋涨涨的,有点疼,喉咙也干,身体像是被酒精和情绪洗了一遍后还未彻底风干。
岑唯动了动,感到肩上盖着一件外套。
那不是她的。料子柔软,带着一点点熟悉的香气,像是木质香水混合清洗过的衣物味,几乎立刻就确认了:是晏之的外套。
她怔了一下,手边是一杯外卖的醒酒汤,水温已经有些温,但不是彻底冰冷——说明不是昨晚放的,是刚走不久,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走多久。
她坐起身,低头看向桌面。那张小便签静静躺着,压在醒酒药袋子下。
记得吃。
没有署名。
但她认得出那行字。清瘦、简练、极具节制感。
是晏之的字。像极了她本人——写得明明诚挚认真,却总像是怕给别人留下什么。
岑唯怔怔地望着那张纸,眼睛有些发涩,喉咙也哽着。
她试图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脑海里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黑暗、酒意、她靠得太近,话说得太多,情绪失了控。
她记得自己好像亲了她。
只是亲没亲到唇,还是只是擦过唇角?
她不敢确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梦见的。
岑唯低头看着那张纸条,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如果是梦,又怎么会留下醒酒药?
然后下意识捂住脸,闭上眼,额头抵住膝盖,轻轻吸了一口气。
岑唯从来不是个容易混淆现实的人。可偏偏在晏之面前,她永远无法确定——对方那句“没走开”,到底是出于在意,还是只是一种负责任的体贴。
她努力回忆晏之昨晚的表情。
她没有推开。
但也没有吻她。
她只是轻轻说:“别喝了,你会头疼。”
那种语气——像极了在一场即将越界的情绪风暴前,伸手替她把落在睫毛上的水珠擦掉,却不肯多停一秒。
她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不是难过她没回应,而是难过她一直都这么会控制自己。
明明她来过,明明她是摸黑上楼、跌撞而入,甚至穿着一件白色外套、半夜出现在她身边——可她还是干干净净地走了。
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让人误会的承诺,也没有说什么“以后会再来”。
简单、冷静、体面得刚好像是一场梦的结尾字幕。
岑唯低头看了一眼那包醒酒药,心里忽然有点想笑。
她昨晚到底有没有醉啊?
如果真的醉了,又怎么会记得她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的犹豫,还有她微微偏头时眼睫的弧度?
她当然醉了。
可她也确确实实地清醒着。
第58章 高山低谷
这个展览岑唯准备了将近一个月,是成立工作室后第一次以“归久”的身份正式露面。
也是她让自己脱离情感的止痛药。
选题、场地、预算、布景、媒体联动,还有最后这三天来回调试灯光音响,每一处都压在她肩上。
虽然有主办方与其他同事的帮助,她还是事事都要自己盯一盯。
她亲自跟场地协调消防批文,为了一块背景板的色值和打印厂撕过,甚至在凌晨两点还在手改展览简介。
“你疯了吧?这个工作量是策展团队三个人干的事。”同事曾这样说。
可岑唯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她知道自己在拼什么。
一方面是她真的热爱这行;另一方面——她想给晏之看到的,是一个更坚定、独立的自己。
她不是在“为她做”,而是想让她知道,离开她之后,也努力变成了一个不需要被谁拯救的人。
所以,岑唯还是寄出了那张邀请函。
形式是团队发的批量邮件,但她特意让设计师改了一版字体,末尾又亲手补了一句:
“如果有空,来看一看我做的东西吧。”
她写下那句话的时候,犹豫了足足五分钟,反复删改,最后落笔时手还有点抖。
她知道自己不能强求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让晏之看到。
看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可靠的大人了,看到她也是可以值得被选择的存在。
只要她来过一次,哪怕不说一句话,她也会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那段曾经
展厅里人来人往,气氛热烈。
布景区的摄影师在抓取观众互动镜头,策展助理站在一旁,一边提醒她接受采访时间,一边替她递水。
她不断有人来和她打招呼,寒暄、恭喜、鼓励。甚至连两家合作基金会的人也提前到了,还带了小礼物。
“岑小姐,你这次展览的互动区设计得太妙了。”
“我们基金会今年正好在投文化项目,到时候约个时间详谈?”
她微笑、点头、道谢,一一回应,连某个资助商的后代来找她搭话时,她都镇定自若,笑得不卑不亢。
可她的眼睛,却始终不自觉地往展厅门口瞥。
一开始,她说服自己不要紧张:“她可能只是还在工作。”
后来,她安慰自己:“她可能在堵车。”
再后来,她妥协:“她或许只是忘了时间。”
展览快结束的时候,岑唯站在布景板前,举着对讲机,确认最后一组灯是否按预设亮起。
她今天特意穿得比平常正式,一身灰蓝色西装裙,剪裁干净利落,耳垂点着一枚细小的银耳钉,眉眼干净,气质沉静。
整个人像是一幅被调成冷色调的水墨画,藏着锋芒,却不刺眼。
但她心里却不安静。
展览进入倒计时五分钟,背景音乐换成收尾曲,灯光缓缓变暗,她终于沉默下来。
那片空荡荡的门口,像和岑唯一起等一个永远不可能准点抵达的人。
其实她很清楚——晏之大概率不会来。
从她发出那封邮件、迟迟收不到回信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
可她还是抱了一点点希望,就像小时候放风筝,明知道线快断了,还想多飞一会。
展览正式结束,岑唯把对讲机关掉,交代了几句收尾事项,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过人群。
她在休息区找了个角落坐下,脱掉高跟鞋,按着发胀的脚踝。
喧嚣还没完全退场,但她已经不想再笑了。
手机放在腿边,她看了一眼屏幕——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一条消息。
她犹豫几秒,还是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几乎不抱希望了。
但还是拨了。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最后被语音系统接起。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岑唯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她不是没有想过晏之可能真的太忙,或者根本就不想来。
可她更担心的是:是不是出事了?
晏之不是那种轻易失联的人。
她忽然有些坐不住了,没跟同事打招呼,就拎了包出了展厅。
没有来得及换衣服,脚下还穿着那双累到发麻的高跟鞋,岑唯一边下楼一边打车。
司机问她去哪儿,她没有迟疑一秒,说出一个熟记于心的地址。
那是晏之的住处。
她的语气比她自己想象的还平静。
可手指却在包里紧紧攥着那张邀请函的复印件——就像攥着一颗说不出口的心脏。
门是锁着的。
她按了两遍门铃,没有回应。
“晏之,”她靠近门边,语气轻缓,却有一丝不容忽视的担忧,“是我。”
门内依旧寂静,仿佛整个屋子都屏住了呼吸。
她迟疑了一瞬,本不打算越界,可鬼使神差地走向窗边,从那道未拉紧的窗帘缝里探头望进去——客厅灯还亮着。
晏之独自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低头抱膝。手机搁在不远处,黑着屏,像是被遗忘了。
她整个人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却又浓浓地笼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落寞。
那一刻,岑唯的心仿佛被谁攥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