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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卫渊一惊,冷哼道:“我知你是「千里潮平」燕过迟,但于你而言,我不过是江湖一介浪客,又何须挂怀。”
  “哈……我倒觉得黑衣兄你熟悉得很呢。”
  “……与其说这些多余之话,不如想想怎么破局。”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又不得不向后退去。松动的石板开始陷落,越来越多的岩浆从地底渗出,阻挡了去路。
  “这是朱雀之火吧。”都这个时候了,燕过迟还有心思笑眯眯说出这种话。
  二十八星宿中,南之朱雀便是火属。眼前逐渐被火光充斥,石板已尽数脱落,翻涌的岩浆从地底不断冒出,空气也变得愈发稀薄。燕过迟擦了擦额前的汗,向来白皙的面庞被火光炙烤得红通通的,“黑衣兄啊,我好像热出幻觉了。你帮我看看,那岩浆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了。”
  卫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在一片火红中看见尊怪异的铜像从地心升起。那铜像似鸟非鸟,纤长的脖颈尽头竟分出了两个脑袋,在火焰中缓缓上升的模样,宛如涅槃的火凤。只见那双头火凤甫一停稳,凸起的鸟腹就如活物般发出“咕嘟咕嘟”的怪响。
  “不好!”卫渊惊呼,拉着燕过迟往地上一滚。两人刚伏倒在地,卫渊就感到肩头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传来——原来那双头火凤的脑袋竟是喷出火焰箭矢的机关!
  第13章
  燕过迟挣扎着起身,“喂,你还好吗?”他撕开卫渊肩头的衣物,那里被带着烈火的箭簇划破。所幸伤口不深,只是淋漓的鲜血依然爬满了卫渊肩膀那片麦色的皮肤,叫人触目惊心。
  卫渊躺在地上摇了摇头,“只是皮外伤。”
  “为什么要救我?”
  卫渊皱眉看向燕过迟,明灭不定的火光照着燕过迟神色复杂的脸。“难道袖手旁观,任你被箭射死,更能令你释怀吗?”
  燕过迟苦笑,叹息道:“也是,不管怎么说,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
  卫渊盯着眼前这张脸,只觉得那漂亮的脸庞在摇曳的火光中愈发模糊。
  为什么要救他呢?
  机关堂危机四伏,尽管并不知晓燕过迟的目的,但救下他,多个帮手,是权衡之后的最佳抉择。
  可卫渊心里明白,刚才电光石火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十年前风晚来的脸。他们的模样本来并不相像,自己却偶尔会将二人重叠。
  真是不可思议,十年前曾杀死师弟的那双手,在十年后却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样,救下了拥有师弟影子的那个人。他曾以为自己从未后悔过的,但经年累月下来,心地似乎是越发软了。肩头的伤口不怎么深,可当下卫渊却觉得分外难忍。
  “黑衣兄?”燕过迟似乎叫了他许久,卫渊回过神来,他捂着伤口坐起身,目光落在这间密室的穹顶上。
  燕过迟也顺势望了过去,“是长明灯啊……”他低声说道。
  屋顶上方的横梁比正常屋舍要多上许多,交错纵横的房梁上摆放着数百盏火光跃动的长明灯,将整间屋子照得华光灿亮。
  “莫非玄机在那些灯盏之中?”燕过迟喃喃。
  “我上去看看。”
  燕过迟却将卫渊拦下,“你有伤在身,我去吧。”他把外衫脱下,好方便行动。随后回首冲卫渊微微一笑,上挑的眼眸温柔地弯起,就像是夜空中的明月。“燕某不才,对星象研究不深,还得劳烦黑衣兄多多提点才是。”
  卫渊点头,“水能克火,朱雀七宿里,轸宿为水。你去横梁上先将代表轸宿的长明灯找到,我们再做考量。”
  燕过迟应下,飞身向上。他的轻功灵动飘逸,看起来是以步法见长,这点倒是与星缈的白羽流星步有共通之处。
  “黑衣兄啊,”燕过迟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上头的长明灯不说上千,少说也有几百,要找到轸宿四星谈何容易。”
  卫渊思忖片刻,道:“古书有云:「太微垣下四星留,轸宿为名翼左求;西北一星详认距,翼南轸右七青邱」。轸宿是朱雀七宿的第七宿,与翼宿相邻,周边有青丘、军门两处附属星官,你再仔细些找!”
  燕过迟闻言在横梁上翻身掠起,他本就颀长的身影被灯火拉得更长了,投射而下,照在卫渊的脸上忽明忽暗。
  卫渊看着那轻盈翻飞的身影陷入沉思,半刻钟后,那影子终于停住。
  “找到了。”燕过迟半蹲在横梁上,掌心蓄力依次熄灭四盏长明灯,而后垂眼向下望去,“如何?”
  “你把它们都熄灭了吗?”卫渊看着毫无反应的机关,半晌,忽然听见连绵的哀嚎响起,正不知是何物发出,就被一股劲风吹得几步踉跄。
  “喂!燕过迟,你究竟——”不寻常的狂风骤起,卫渊几乎站不直身体,只得伏在地面,双手牢牢抓住闸门把手,“机关不对!”他冲头顶大喊,燕过迟亦是一惊,回头就发现方才熄灭的四盏灯又亮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燕过迟再次以掌风熄灭灯盏,但屋梁之下的怪风却不减反增!
  “到底怎么回事?这灯好像熄不灭!”燕过迟也不禁焦躁起来。
  卫渊艰难抓着门把,勉强让自己不被狂风卷走。
  “轸宿主风,”他的声音消散进骤风里,不知燕过迟听见了多少,“风为木,木生火,唯有以水克之!燕过迟!快用水——”他说到一半也愣住了,这滔天烈焰,燕过迟要去哪里寻水?
  “水吗?”谁知燕过迟却毫不踌躇,只见他拔下发间的玉簪,漆黑的发丝须臾间随长风翻涌。卫渊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感到面颊一湿,有腥甜的液体自空中飘下,在风里翻腾。
  ——是血。
  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风忽地停息了,方才还轰鸣不止的机关火凤也没了动静。
  但安静只是极为短暂的,与之相随的是不知从何处忽而涌出的巨浪!
  水浪漫天而下,顷刻间就把地面四溢的岩浆悉数浇灭,水与火激起重重叠叠的浓烟,呛得卫渊几乎喘不上气来。
  “黑衣兄!快上来!”
  卫渊扶着闸门步履维艰,他站起身,烟雾弥漫,但屋梁之上还尚且明朗。可他还未来得及动作,迎面接踵几阵强劲浪涛拍在他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将他卷进鲸波鳄浪中。
  “喂!黑衣兄?黑衣兄!!”燕过迟还在横梁上,隔着浓烟他根本看不清身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等烟尘逐渐散开,才看见下方早已水浪蔓延,可这时哪里还寻得到卫渊的踪迹。他咬了咬牙,纵身一跃,也跳进了风浪中。
  他并不精通水性,只能寄希望于浪潮没有想象中的汹涌。幸而水底的流速不算太快,卫渊并没有被带去很远,燕过迟抓着卫渊的手臂,顺着水流的方向游上了一处浅滩。
  他拦腰抱起卫渊钻出水面,“黑衣兄!黑衣兄!”接连几声叫喊都没有反应,燕过迟把人放到岸边,拉下卫渊脸上已经湿透了的蒙面。
  他们上岸的地方已经不在刚才的密室中了,这里光线分外昏黑,但还不至于看不清他人的相貌。
  燕过迟叹了口气,俯身凑到卫渊跟前,“你这个傻子。”
  他的指尖掠过卫渊微皱的浓眉,接着,宛如演奏般,沿着笔挺的鼻梁滑向那两片紧闭的薄唇。卫渊的唇色很淡,此刻受了伤便愈发苍白,在麦色皮肤的映衬下倒显出了几分平日难得一见的脆弱。
  燕过迟一手托住卫渊的后颈,细长的五指没入对方湿漉漉的发间。这种感觉很奇妙,但燕过迟却说不上来心中激荡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贴近那两片唇,唇齿相贴时将气息渡进对方的嘴里。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暧昧的潮湿。燕过迟微眯起眼睛,纤长的眼睫扫过卫渊颤动的眼帘。
  呛咳声从对方喉咙间传出,燕过迟松开了卫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锐利的唇锋。良久,才将手挪开,静静等着对方醒来。
  卫渊颤动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眼睛。幽暗中燕过迟背着光,卫渊看不清他的神情。脸颊闪过一阵轻微的瘙痒,卫渊抬手摸了摸,是燕过迟细碎柔软的发梢。
  “唔……”卫渊坐起身子,他的头脑还不甚清明,“我们这是……在哪……”
  燕过迟耸耸肩,轻轻笑道:“也许是玄武之间吧。”
  玄武之间?
  卫渊一愣,打量起四周,才发现他们正被一汪幽深的冷泉包围。他站起来,视线落在脚边一块黑布上,捡起一看,竟是自己的蒙面,不由得惊道:“你看见了?!”
  “嗯?”燕过迟无辜地眨眨眼睛,“看见什么了?”
  卫渊忙将手中的蒙面系好拉高,燕过迟仍不依不饶凑上来,笑嘻嘻追问:“说嘛,看见什么了?”
  “闭嘴。”卫渊出掌,燕过迟轻松接下,“黑衣兄,你可知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
  第14章
  “……燕过迟。”卫渊蹙起眉头。
  被叫到名字的燕过迟扬起爽朗的笑容,“在呢,黑衣兄,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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