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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趁奉仞解救公主,解碧天也没闲着,他在台上游走给别人找茬,时不时引着万同悲的暗器击中寿诞上的护卫,又不经意夺了其中一人的剑,顺脚把人踢下台,比划个数十来招,再假装潦草挨了一掌。
  他脚步大为踉跄,撑剑直接单膝跪下,演出几分勉强为继、不肯后退的忠心耿耿,恰好在能护住碧土月神的方位。
  跪了一盏茶,眼见周围的人都不能制住刺客,解碧天心中大为鄙夷这群废物,只好重新站起来,原地将剑花一挽。他的动作不如何精妙绝伦,可只要目光落在动作上,众人只觉眼前剑影虚虚实实,交叠旋转,并作一朵金莲,万同悲袖中发出的棋子,皆被挡住落地,落地声音如雨。
  莲心深处瓣瓣开合,看不出哪里是剑、哪里是影,待目眩神迷之际,忽发一剑,凛然直指其面!
  公孙屏在底下险些就要惊跳出声,无他,解碧天使出的剑法,正是当年遭他屠戮满门的金莲山独门剑法。金莲剑法进可攻退可守,金莲山以此傲立江湖,被解碧天夺走毁坏镇山宝物“九丘琉璃塔”并屠门之后,剑法从此失传。
  没想到再见竟是在这不通人间的天上宫阙,还被罪魁祸首解碧天学去了。金莲山先人若能知晓,一定会气活过来。
  他不仅学会了,还学到精髓,学到极致。
  因此,这一剑连万同悲都感到肤发生寒,他也不能笃定,自己能否接下。
  剑来得很快,虞秋娘微微睁大眼,想要前去挡下已经来不及,奉仞抱着姬瑛,似乎也没想到解碧天动以杀招。
  杀机马上就要触碰鼻尖,万同悲不能不出手,他面露严峻,就要奋力一击。眼前一花,比他更快的一只手,竖起两指夹住剑刃。
  第39章 神兮常在有无间·三
  剑被来人空手夹住,发出嗡嗡震鸣,一阵颤动传到解碧天手心。
  两指枯瘦、干瘪、坚硬,触碰剑刃时碰出金铁之声。众人目光移动,落在夹住这一剑的人身上,他的道袍乃至头上的斗笠,都黑白对半,做太极之形。道袍过大,道士却太矮小,显得衣着格外冗长拖沓,但人们的目光却不会在意这些,还有更奇怪的东西——悬挂铁钉的链条缠满道士的全身,让他看起来更重、更累、更举步维艰了。
  他虽然戴着斗笠,但只消抬起头便可以看清脸,很普通又苍老的一张脸,连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只不过是路上随处可见的老人。
  唯有一双令人深刻的淡蓝眼睛。灰蓝翳块覆在瞳仁,和鬼笼外守墓的怪物们相似,但他的眼睛却迸发出一种精神烁烁的清明与睿智,绝不是一双盲人的眼睛。
  解碧天见到他,内力从脉络间奔涌,他手腕一转,剑势从风轻云淡变得凌厉,满含私怨地削向对方掌心。
  解碧天当然不会认错他,他不去找他,这道士自己还敢现身。依解碧天原本的计划,那日在西漠,自己就算抓不到公主,也绝对不至于被卷入流沙!就是这老道士多事出手,将自己和奉仞一扯,硬是把两人一起拉了下去。
  之前与万同悲还有虞秋娘交谈,可以看出这个人便是他们几人的领头。
  “神母大人,但请原谅这两小子的无状,他们绝非有意要害你。”老者没有硬接解碧天这一剑,回去仰身滑步,四两拨千斤轻轻闪躲,顺手推开身后的万同悲。
  巫祝冷冷道:“他们擅闯寿诞,打断祭祀,分明有意刺杀,该死!”
  他声音高昂,吐字威势逼人,发雷霆之怒,宫殿中回声重叠而来,气势沉凝。
  碧土月神之于天上宫阙,无异于皇帝之于天下,甚至更受膜拜拥护,不敬者一律决不宽容。经这怒喝,东台的生人们也终于从刺杀里反应过来,殿中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此时一齐安静下来,面具在烛光下攒动,无数道目光从里面迸射,咬在玉台上几人身上。
  “非也。他们非但不是刺杀,还是为了保护神母大人与祀鹿。”
  老者悠然地站立着,对这些带着敌意的目光浑然不觉。
  “保护?”巫祝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耽误祭祀时辰,你已死不足惜。任长羁,你带来祀鹿,敬奉上神,因你有通晓天地之能,天上宫阙一直以礼相待,却不想你心怀歹意。你自浊世而来,自称是如今人间国师的恩师,不过是人间派来的妖道,欲要谋图天上宫阙。”
  “你又怎知我不是?”任长羁哈哈大笑,“我归隐多年,只是崇仰碧土月神之姿,反正你要说任某是妖道,那就是罢!随便你!”
  见任长羁这狗急跳墙、胡搅蛮缠般的做派,巫祝冷哼一声,目露鄙薄之色。他咄咄逼人质问:“刺客袭杀,你却百般回护,是否正是你派来刺杀碧土月神?”
  任长羁道:“不错,我确实认识他们,不仅如此,还是我带来的人。”
  众人哗然,见他坦言承认,更是愤慨无比。碧土月神端坐原位,静静看着一切,对此不置一词,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万同悲和虞秋娘收回手中兵刃,任由护卫将他们两人围住。几方人的心中暗流涌动,各自按兵不动,只待变故。
  “我的二弟三妹心系碧土月神,是情急之下的冲动之举,有所缘由,若神母大人听后降罪我们,任某无话可说。巫祝大人何必急着要杀我们?”任长羁揣着袖,双眼在光下蓝莹莹地盯着巫祝,“任某且问巫祝大人,神眼是由碧土月神的血液所化,与之心念相连,祀鹿接受神眼的考验时,需要将神眼取出,是也不是?”
  巫祝站在阶上,居高临下看他,古井无波的脸上冷漠如石像。
  “是。”
  任长羁点头,突然身形一扭,如片叶子飘过诸人,身上铁钉叮当相撞。他向着奉仞怀中一抓——一把攥住姬瑛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抄出玉碟,横指割破她皮肤,盛出半碟鲜血。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任长羁已拿着那玉碟,挪移到了碧土月神身前。
  “杀了他!”巫祝冷喝,木杖在地面撞出震响,符纸与金环簌簌摇动。他不等任长羁再接近,一声令下,所有褚红护卫当即飞纵过去,刀光剑影环绕而来,杀气寒烈,几乎吹风便会划破眼皮,一齐直逼立于中心的任长羁。
  命悬一线,任长羁没有后退避让,而是曲起手指,将玉碟轻旋,那一小捧血便顺他内力弹射出去,溅入碧土月神身前盛满神眼的黑盅中。
  嘭!
  离得最近的奉仞和虞秋娘正欲同时出手,便见任长羁袖中甩出一道银钩,将黑盅抓起来抛向半空,自己翻身滚避开。
  血已渗入,本温吞滚动的神眼忽剧烈涌动,如同饱饮得过度,每只虫子的身躯都涨得浑圆,极速地变大、膨胀,甚至拥挤着满溢出来——
  盅子再也无法容纳它们,它们涨得忍不住向上扑飞出去,躯壳暴裂粉碎,瞬间喷成一片黑色的血雾!
  杀上去的护卫们在最前面,猝不及防被血雾淋了满头满面,沾到的那一刻,顿时发出惨叫,滚倒在地,用力抓着黑血溅到的地方。
  凄厉痛苦的尖叫响彻整座仙宫,所有人不禁睁大眼,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的皮肤犹如软泥,开始寸寸脱落,可他们不觉自己变化,仿佛觉得痒入骨髓,仍在不停抓挠那软烂的皮肤。
  面具掉到地上,连着一大片脸皮,只剩模糊的肉团在衣衫里抽搐挣扎。
  这样的惨况持续了半炷香,直到惨叫声渐渐停止,这些护卫终于一动不动地倒在自己的血泊里,没了气息。
  凡是目睹这种场景的,除非铁石心肠,怎能不闻之变色。距离最近的几人更是浸泡在浓重的血腥气中,他们都多有阅历,见过各种奇闻异事,如此剧毒之物,却闻所未闻。看着地面掉落的皮肤甚至已经开始腐烂,他们现在也隐隐有作呕之感。
  有人骇然问:“这……这是什么?神眼怎会……”
  惶恐的声音传染开来,东台有人率先屈膝,向上跪拜,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效仿。
  生人们俯首拜服,浑身发抖。
  “那是可以激发神眼自爆的秘药,必须是常常接触神眼、极其了解它们、养育着它们的人才能做出来。”
  沙哑的声音盖过所有絮絮之语,任长羁缓缓起身:“巫祝大人,能够自如接近神眼、炼制秘药的人,我想没有第二个。你虽为天上宫阙的巫祝,却也很难近身神母,唯有祀鹿可以在典礼上与神母靠近,你将秘药下在祀鹿的血中,当神眼啃咬祀鹿,饮其血,便会引发自爆,而彼时距离不过两步之遥的碧土月神,也一定会被血雾喷溅。”
  虞秋娘接口:“我等二人,正是为了阻拦祀鹿接触神眼。”
  他说的话简直荒谬无比,直接将此事推断为巫祝所为,当即有天上宫阙的人抬头,怒喝:“神母是神仙之躯,百毒不害,怎么会被这种东西所伤?”
  “神眼既与碧土月神同出,自然也能伤及碧土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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