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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当夜,精神与肉体都濒临极限的赵砚,在公寓里昏沉地睡去。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没有仓库的阴冷潮湿,没有父亲疯狂的面容,更没有阿南身上那片刺目的血红与苍白。时间回到了他们重逢的那一刻。
  在那个并不宽敞的楼梯间里,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没有刻薄伤人的话语,没有针锋相对。
  赵砚站在陶悠然面前,像个在迷途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童,不再口是心非:“阿南,我好想你。分开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再想你。当年,我不应该不相信你。”
  陶悠然显然没料到这样的开场,愣了一下,才低声道:“算了,赵砚,当年的事彼此都有难处。”
  赵砚恳切道:“不是的!当年,都是我的错。”
  陶悠然微微抬眸,看向赵砚,眼中含着一丝淡淡的讶异。
  “错?”陶悠然轻轻重复了一声,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赵二少认错。”
  赵砚因这笑容,怔住了,他急切地、语无伦次地保证: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跟你认错。”
  陶悠然失笑,“别闹了。”
  “我没有闹!”赵砚向前一步,却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地开口:“阿南,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就像大学时那样,我们住在一起,我每天接送你上下班,给你做饭,带你去看所有你想看的风景,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陶悠然从最初的惊讶,渐渐转为安静的聆听,他并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赵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他才轻轻开口:“回到从前...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不过。我们还...回得去吗??”
  赵砚欣喜若狂:“可以的!阿南,我们一定可以的!”
  “那...试试吧。”
  他们开始“试试”...
  夏天,他们将当年那些误会、隐瞒、不得已的苦衷一一摊开。
  秋天,两人相伴着去医院,积极地解决信息素相斥一事。
  “阿砚,”陶悠然静静的看着他,“现在好像……没问题了。”
  赵砚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属于陶悠然的浓郁的桃花香与他的茶香交织,再无往日的刺痛。
  “太好了...阿南,真的太好了...”他喃喃着,将陶悠然的手握得更紧,缓缓低头,他的爱人微微仰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冬日,一个月色很好的晚上,赵砚带着陶悠然来到了京城最高的餐厅,窗外,是城市星河,窗内,烛光摇曳,玫瑰馥郁。
  赵砚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他仰头看着陶悠然,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哑:
  “阿南,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吗?”
  陶悠然低头看着他,烛光在他清澈的眼底跳跃,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我愿意。”
  赵砚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戒指套进了陶悠然左手的无名指。
  第二年春天,京城郊外一座庄园内,陶悠然、赵砚两人身着白色礼服,并肩而行,宾朋好友齐聚一堂,夹道欢迎着两位新郎。
  “我赵砚。”
  “我陶悠然。”
  两人齐声道:“无论生老病死,顺境逆境,都将不离不弃。”
  在亲友们祝福的掌声中,两人为彼此带上了戒指。
  赵砚低头缓缓靠近,即将吻上那魂牵梦绕的唇瓣。
  然而,他怀中的温暖触感骤然消失,周围祝福的喧闹如同潮水般退去,湮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赵砚睁开了眼。
  眼前只有冰冷的黑暗,和现实中弥漫不散的血腥与绝望。
  巨大的落差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赵砚蜷缩在空荡的大床上,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一般,失声痛哭。
  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代表所有人对赵砚:后悔去呗您内!
  第42章
  医院的日子,失去了昼夜之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陶悠然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正一寸、一寸地,沉入名为绝望的泥沼里。
  身体上的疼痛、失去视觉带来的失控感,以及腺体处那片令人恐慌的虚无——都在啃噬着他的神经。他现在一个连喝水都需要人帮忙的瞎子...
  尊严被彻底碾碎。
  “喝水吗?”护工轻声问。
  陶悠然毫无反应,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黑。他不想说话,不想动,甚至...不想呼吸。像一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好似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连喘息都觉得费力。
  “阿南,吃点东西吧。”赵砚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这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陶悠然麻木的外壳。他猛地抬手,挥向声音来源。
  “哐当!”
  碗碟碎裂的声音响起,温热的粥溅了赵砚一身。
  “滚!”陶悠然的声音嘶哑,“别在这里惺惺作态!看见我这样,你不是应该最高兴吗?!赵砚,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表演!我不想看见你!听明白了吗?我不想看见你!”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因为激动,脖颈和额头都暴起了青筋,后颈的纱布又一次洇出血色。
  赵砚僵在原地,病床上的爱人不复清冷矜贵的模样——形容枯槁、几近破碎的爱人歇斯底里,临近崩溃。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手指被瓷片划破,渗出血珠,他也毫无知觉。
  病房门被推开,陶清越和主治医生一同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陶清越眉头紧蹙,冷声道:
  “赵砚,你出去,以后不许再进病房。”
  赵砚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陶悠然一眼,沉默地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陶悠然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
  “阿南,”陶清越走到床边,“感觉怎么样?”
  “感觉?”陶悠然嗤笑一声,自嘲道,“像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玩具,姐,你说我感觉怎么样?”他抬起手,在空中无力地晃了晃,“黑的,全是黑的。还有这里...”他指向自己的后颈,“空了。姐,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的声音渐低,喃喃道,“有时候我在想,不如当初直接死在仓库里...”
  “阿南!”陶清越厉声打断他,“收起这种混账话!”她轻轻握着弟弟的手,“活下去,才有希望。”
  “希望?”陶悠然空洞的眼中毫无波澜,“什么希望?你们不是说了,永久性损伤,回天乏术。”
  陶清越与医生对视了一眼。
  医生开口:“陶先生,今天我们来,正是要跟您讨论一个可能的治疗方案。”
  陶清越语气郑重,“这是信息素领域处于理论前沿的方案。我之前和医疗团队仔细研究过你的情况,认为这个方案,或许适用于你。”
  陶悠然微微侧过头,“...什么方案?”
  “腺体重塑与信息素引导再生手术。”陶清越解释道,“通过移植腺体组织,理论上可以让你受损的腺体核心重新恢复功能。一旦腺体功能重建,它所引发的视觉中枢损伤,也有很大概率能够逆转。”
  “腺体和视力...都能恢复?”陶悠然空洞的眼里亮起一丝微光。
  “是的,理论上是这样。”医生补充道,“但手术非常复杂,风险极高。全球范围内只有少数实验室进行过动物实验,从未有过临床应用的先例。我们无法预计手术过程中会出现什么状况,请您务必慎重考虑。”
  陶悠然沉默了许久,突然问:“既然是腺体移植,那有捐赠者了吗?”
  医生瞥了陶清越一眼,腺体移植至今没有临床应用最大的障碍就是捐赠者——腺体移植必须活体移植,从没有人愿意捐赠自身腺体给另一个人,而这次...他刚要开口却被陶清越抢先——
  “移植的是用你的腺体细胞体外重塑的腺体。”
  医生一怔,陶清越对他微微摇头,继续道:
  “不过,这项手术风险极大,阿南,你...”
  “我做。”陶悠然声音异常坚定。与其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不如赌一把。赌赢了,他重获新生;赌输了,也不过提前结束这无边的痛苦。
  陶清越心中酸涩,尽管手术是她提出的,可其中的风险也令她胆战心惊。如今,她只能尊重弟弟的选择。她取出手术同意书,逐字逐句念给他听,将所有的风险、可能发生的意外都清晰地讲明。
  陶悠然安静地听着,直到姐姐说完,他要来了笔。
  笔杆被塞进他手中,陶清越引着他的手,在签名处停下。陶悠然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陶清越收好文件,“手术需要准备一个月,这期间你需要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我要和治疗团队深化方案,我叫了林川来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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