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杨知澄觉着有些冷,便摸了摸手臂,百无聊赖地望着四周。
小镇中的居民很好认,一个个面色蜡黄,神情疲惫,眼神黯淡无光,行色匆匆地在街巷间穿梭。
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推着小车,小车上盖着黄色的土布;有的怀里也鼓鼓囊囊的。他们穿插在敲锣打鼓的戏班子间,却都不约而同地避让着。
他们拿着什么东西?
杨知澄忽然有些好奇。
但他发现就发现,所有的居民将包裹里得东西藏得极为严实,竟是一丁点都未曾露出来。
……得看看那是什么。
杨知澄咬了咬指甲,站在原地蠢蠢欲动。
戏班子的百鸟朝凤吹了两三遍,但院里的新娘仍然未曾出现。
杨知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满街的人,总有一两个有破绽。
他悄悄地打量着四面八方的街道,看着看着,却突然稍远一些的小巷里,看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人。
那人藏在巷道两旁的阴影里,只露出半边苍白的脸,和一身淡灰色的长衫。他戴着顶黑色的帽子,将略长的头发压得严严实实。
和街道上的居民不同,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疲惫,只是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审视的微弱光芒。
杨知澄眯起眼。
那人亦是不闪不避地迎上了他的目光。两人隔着距离对视了好一会,那人忽然抬了抬帽檐。
他一个转身,便倏然消失在巷道之中。
第156章 冰湖酒店(22)
尽管此人消失得极快,但杨知澄仍旧生出了些莫名的在意。
这人是谁?
看起来,并不像误入村落的活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杨知澄的脑海里转了一两个来回,而那戏班子的白鸟朝凤已然吹到了第四遍。那如同落叶般枯瘦的新郎仍旧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鲜红的布帛。
花轿上的铜镜正正映出院门上贴的门神像,门神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将那群敲锣打鼓的戏班子拦在门外。
杨知澄眯起眼,正午的阳光看起来有些眩晕,但却没带来丝毫热意。
一旁砖瓦墙壁的影子将他笼罩在正中央。街上的居民在戏班子旁穿梭,轿夫等得太久,摇晃了下身子,花轿上的铜镜抖了抖,门神像便忽然消失了。
宋观南呢?
他好像进院子有一阵了。
可院子里并无动静传来。或许有,也淹没在刺耳凄厉的唢呐声中。
杨知澄的视线和思绪一起模糊了点,他仰起头,却没看到高悬的太阳。
宋观南呢?
太阳呢?
正在这时,杨知澄身后蓦地传来很轻的落地声。
“走。”
宋观南的声音飘到耳边。
杨知澄一愣,手腕突然被抓住。
他转过头,只见宋观南面色沉凝,步伐极快,只闷头往前走。
杨知澄便不再没眼色地问下去。两人飞快地沿着街道,一路朝着镇子外走去。
刺耳的唢呐声仍然在耳畔徘徊。杨知澄跟在宋观南身后,迎面走来一个抱着布包的矮小男人。
那布包上的布包起来有些捉襟见肘,连系出一个结都做不到。矮小男人只能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才能做到丝毫缝隙不留。
杨知澄的手腕被宋观南紧紧攥着。
当与那人擦肩而过时,他状似无意地撞上了矮小男人的肩膀。
“哎!”矮小男人没料到遭此横祸,怀里的布包顿时在这仓促之间打开了一角。
趁着机会,杨知澄立刻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
包裹里是一团灰白色的东西。
那些东西鼓鼓囊囊地挤在一起,质地颇为熟悉。
但矮小男人面色骤然一变,伸手一包,又很快将包裹遮了起来。
他本就蜡黄的脸变得更加灰暗,扭头看了杨知澄一眼。
“你……你……”
他的嘴唇惊恐地蠕动了一下:“你做什么,你有毛病吗?!”
宋观南听见了杨知澄这里的动静,便立刻横在他身前,挡住了矮小男人逐渐弥漫起一层怨恨的目光。
而矮小男人看了宋观南一眼,眼里的怨毒和惊恐迅速褪去,接着被一种强烈的疲惫和麻木覆盖。
在唢呐刺耳的乐声和锣鼓声中,他颤抖着将布包包得更紧,压根理也不理两人,又迅速融入了小镇怪异的人群之中。
……
“发生什么事了?”
在离开小镇后,两人又回到了溪边。杨知澄看着垂眼沉思的宋观南,便问道。
“这镇子有古怪。”
宋观南停止沉思,偏过头向杨知澄简短地道。
“……古怪?”杨知澄皱眉,“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宋观南却回答。
“嗯?”杨知澄不明所以。
宋观南沉吟了一下,解释道:“那屋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屋里的床没铺,桌上还有没喝完的水碗。”
“但是,没有人。”
“没有人……没有人,所以才不给新郎开门么?”杨知澄仍旧有些不明白。
此时唢呐那听起来刺耳凄厉的声音只剩下一个微弱的尾巴。桃山镇已经变成视线中不大不小的一块,两人站在地势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小镇。
“……没那么简单。”宋观南摸了摸杨知澄的额头。
他的手心很热,和高悬在天空的太阳一样温暖。
“我从里到外找了一遍,却没见到任何一个活人。然后,我又翻进隔壁的院子,几乎是同样的情况。”
“除了……”他顿了顿,“那院子里有个小孩。”
“那小孩面黄肌瘦的,坐在窗户前面,眼珠子灰白灰白的,像是看不见。”
“我并未发出很大的声响,”宋观南说,“但那小孩突然说了句——‘快走吧。’”
他面色凝重:“那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梦初醒似的……”
杨知澄蓦地想起方才在巷子里莫名变得模糊的太阳。他猛然回头,重新向桃山镇望去,却见整个镇子早已变了个模样!
原本的白墙黑瓦,和那用朱砂涂就的石碑,不知从何时起,已然笼罩在一层诡异的灰雾之中。那点唢呐的声音倏然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里……”杨知澄睁大了眼睛。
“那小孩说完后,我眼前的景象就变了。”宋观南拍了拍杨知澄的肩,“整个村子里被一层雾笼罩住。我翻墙来找你,一错眼便看到迎亲队伍。”
“那些红色的布帛在雾里,颜色变得颇为古怪。我不知如何形容,总之……”他摇摇头,“那绝不是真的在迎亲。”
“我不想耽搁时间,也没细看,便和你一起走了。”
他看着杨知澄:“你撞到那人时,看见他怀里的东西了么?”
“看到了,但不知是什么。”杨知澄叹了口气,“是个白色的东西……凹凸不平的。我也说不好是什么,只是觉得质地很熟悉。”
“白色,凹凸不平?”宋观南思索着,“那是……”
“人皮?蜡烛?又或者,是石头?”
“人皮?”杨知澄皱眉。
他抓过宋观南的手臂,盯着小臂上的皮肤,勉强地回忆了起来。
“不是人皮……应该不是。”杨知澄摇头。
“但蜡烛……”他思索了一下,“有些像,但不好说……他们拿着蜡烛做什么?”
“如果真是蜡烛,也不知是如何做的。”宋观南眉头亦是紧皱,“媛心并未与我提到这些。她只说这小镇的棺材里,藏着具恐怖的尸体。每当下葬时,便会变得格外危险。”
“灰雾,蜡烛……她统统没说过。”
“媛心?表妹?”杨知澄眨了眨眼,“你表妹叫媛心?我记得她是前不久才和你联络上的。”
“对,她名叫杜媛心。”宋观南一五一十地回答,“联络时间不久,也就五日前,她半夜派小鬼送信来——那时你也在。”
“她让我们去汤壹城西祠堂找到这张丧事请帖。”杨知澄盯着宋观南,“我们捡到的请帖,落款为‘阿心’。”
宋观南一怔,面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八成出事了吧。”杨知澄抱起双臂,“现在怎么办?回镇子里找找你表妹?”
宋观南没反驳。
他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白纸,看了看不远处被浓雾包裹的桃山镇,又看了看纸张上歪扭的字迹。
“不是她写的,不是她的字迹。”他摇头,“不能贸然回去,等等,得再等等。”
“她派小鬼送来的讯息里明明说她已经离开了。若是她也栽在这镇子里,那此地必然极为凶险,贸然进入,或许我们也凶多吉少。”
“那怎么办?”杨知澄便问。
“我从未听说过,此地有关于‘桃山镇’的奇闻鬼事。”宋观南语速极快地道,“但我曾在山头的吴家村中找到过一个宅子,宅子水井里的水,可使耳聪目明,或许可以短暂削减桃山镇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