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等等。”宋观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杨知澄一怔。
忽然,他在这片模糊不清的雾中,瞥见一点刺眼的反光。
而后,那架带着铜镜的大红花轿,便缓缓地从雾中出现。
抬轿的轿夫浑身泛着尸体般的青色,而花轿轿帘拉开,露出被红色铺满的软椅。
轿夫们直勾勾地盯着两人,齐声高呼——
“新娘——请入轿——”
第162章 冰湖酒店(28)
杨知澄骇然地与宋观南对视了一眼。
那瞎眼男孩最初便想引诱他们入轿。而此时此刻,选出哪一个作为‘新娘子’,大概另一方都不会愿意。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宋观南一把掰过杨知澄的肩,朝着远离花轿的方向走去。
浓重的雾气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杨知澄完全无法分辨方向,跟着宋观南走了几步,却发现那顶红色的花轿,仍旧紧紧地跟随在两人身后。
花轿的铜镜反射出诡异的光泽,轿夫发青的面孔在雾中时隐时现。
宋观南神情一厉,冷风扬起,雾气却分毫未动。
他面色沉凝地拉着杨知澄,脚步加快。
脚下的地面从杂草地变成了青石板路。模糊不清的黑暗里,明黄色的烛火若隐若现。
杨知澄背后忽地掠过清晰的寒意。他回过头,正对上昏暗的花轿。
不知何时,那花轿已然距离他们已是极近。轿厢只离他们一尺多余。
杨知澄额角微微见汗。
宋观南抱得更紧了,两人沿着石板路不断地向前走着。背后的脚步和唢呐声似乎渐渐地变得遥远,某些时刻,杨知澄恍惚间觉得,那花轿真的被他们甩开了。
但宋观南却丝毫没有放松。道路两旁烛影飘忽,杨知澄再次听见那呜咽般的声音。
“新娘子——入轿了——”
声音在灰雾中回荡,像是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呼唤。
身后传来密密麻麻的刺骨寒意,杨知澄猛地转头,那昏暗的轿厢几乎贴上他的面庞,霉味扑面而来!
他们没能甩开。
杨知澄怀揣着惊惧的情绪与宋观南对视了一眼。
现如今,只能……
他朝着宋观南做了个‘进去’的口型。而宋观南面色难看,但仍然点了下头。
“新娘子——入轿了——”
呜咽声再次传来。宋观南掰着杨知澄的肩膀迅速地一矮身,两个人便跌入了轿厢之中。
哗啦一声,轿帘应声合上。
杨知澄的脑袋撞在宋观南肩膀上。还没等缓过神,一块深红色的布便将两人的头颅盖了起来。
整个轿厢陷入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红布让杨知澄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困难了些。他仰起头,在摇晃的红影间望向宋观南。
宋观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杨知澄点点头。花轿一摇一晃,轿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但轿外那百鸟朝凤的曲子一遍遍回响,在毫无人声的镇子里显得尤为孤独凄厉。
但过了会,花轿仍然缓慢地向前走着。杨知澄皱了下眉,扒拉过宋观南的手,指了指轿厢中窗户的方向。
宋观南眉头也皱了起来。两人分毫不让地对视了一下,最终还是杨知澄撑着宋观南半直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掀开红盖头和窗帘,试图从缝隙间窥探花轿外的情况。
花轿外仍然是被灰雾覆盖的街道。
轿夫目不斜视地抬着轿子,在雾气的缝隙间,杨知澄看到些许他们熟悉的建筑,甚至包括那瞎眼男孩的房子。
杨知澄屏住呼吸,用指尖艰难地维持着那一点缝隙。
花轿转了道弯。
杨知澄似乎看到了一栋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砖楼。
雾气也掩映不住砖楼的破败,一层层斑驳的墙漆,腐烂家具藏在大开砖楼缝隙间。周围的房屋里不知为何连一点烛光也无,昏黑的砖缝之中,正飘飞着几根红色的布帛。
不远处传来马嘶声,而后便有人重重落地。杨知澄瞥见那苍白的新郎官,便立刻收回手,朝宋观南做了个“新郎来了”的口型。
宋观南点点头。
“交给我。”
他的嘴唇微动。
宋观南按过杨知澄的肩膀,两人在花轿中换了个方向。杨知澄趴在他的背上,死死地盯着面前合上的轿帘。
鞭炮声突然炸响,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着凄厉的唢呐声,一瞬间震得杨知澄脑子嗡嗡作响。
正在这时,花轿外伸出一只泛青的手,缓缓地将轿帘拨开。
宋观南原本便浑身紧绷,此刻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新郎踢飞出老远。那只红色的捧花在地上滚了两圈,杨知澄抱紧宋观南的手臂,被他一把拉着冲出了花轿!
当他们踏出花轿的瞬间,唢呐声突然停了。
鞭炮最后响了两声,便彻底熄了火。轿夫和砖楼前立着的红衣小厮静静地站立着,而新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彻底没了声息。
呼——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砖楼里忽然亮起点点烛光。
杨知澄浑身汗毛倒竖,他紧紧地抓着宋观南的手臂,扭头望向那栋砖楼。
那破败砖楼的第一层,被改造成了一座灵堂。灵堂正中央,摆放着与工厂中一模一样的漆黑木棺。只是这只木棺并未合上,棺盖搁在一旁,将棺材里的尸体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尸体穿着一身鲜红色的喜袍。它双手环抱,看起来格外安详。木棺旁环绕着一圈蜡烛,明黄的火光将它的面庞映照得多了几分血色。若不是嘴唇过于惨白,它看起来,竟像是还活着一样。
而它长着一张,和宋观南一样的脸。
和工厂棺材中的尸体别无二致。
正对着棺材,是一张巨大的黑白遗像,遗像中,是宋观南麻木诡异的脸。
呼——
又是一阵风。宋观南猛地伸出手,将杨知澄挡在身后。
风刮入灵堂,环绕着棺材的烛火不断摇晃。而那具安详躺着的尸体,突然猛地坐起,向两人缓步走来!
即使躲在宋观南身后,杨知澄仍然能感觉到一阵森然刺骨的恶意。
“别进去!”宋观南推开杨知澄,径直迎向那座破败的砖楼。
当他一脚踏入门槛时,刺耳的唢呐声和鞭炮声突然齐齐响起。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杨知澄耳朵里传来阵阵嗡鸣,他一把捂住耳朵,死死地盯着宋观南的背影。
宋观南与尸体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尸体安详的面容上突然流露出一丝诡笑。
它闪电般伸出手,向宋观南抓了过来!
宋观南一掌劈在尸体手腕上,强硬地将那只手推开。而尸体仍未善罢甘休,在杨知澄还未习惯巨响的时间里,他们迅速地过了几招。尸体节节败退,而宋观南骤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插入尸体眉心!
深红色的血液顺着它的面庞流下,尸体抽搐了一下,而后彻底不动了。
但那张悬挂在墙上的遗像嘴角突然怪异地上扬。杨知澄感觉到寒意从背后陡然蹿升,他下意识地向旁边望去,只见那一群轿夫,以及躺倒在一旁的新郎,突然齐齐露出同样的诡笑!
杨知澄头皮一麻。浓密的灰雾倏然开始收拢,而在一片模糊中,似乎有红色的影子四下晃动着。
杨知澄见状,提着剁骨刀便往灵堂中走去。
灵堂中的蜡烛疯狂地摇晃了起来。宋观南瞳孔重新变得漆黑,冰冷肃杀的风刮起,卷着灰雾,朝那团红色的影子包裹而去!
雾气短暂地退散了些许,杨知澄终于看清,那一只只红色的影子,正是一个个穿着喜服的‘宋观南’!
在风中,它们的步伐变得缓慢。带着诡笑的面庞上肌肉抽搐,似乎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宋观南面色苍白。
“杨知澄,挡住他们。”他慢慢地说,“问题在遗像里,给我时间,我要打开它!”
杨知澄“嗯”了一声,提起剁骨刀,直迎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具红衣尸体颈骨处砍去。
刀刃切入肉中,并没有方才在厂房时那种强烈的阻滞感。杨知澄手中用力,红衣尸体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头颅轰然落地。
握着剁骨刀的那只手上传来酸痛的麻木感,杨知澄提刀再砍,硬生生地将红衣尸体拦在棺木之外。
但尸体似乎正源源不断地涌来。
整个小镇里的烛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团什么也看不清的灰雾。杨知澄看不到瞎眼男孩的住所,也看不到小镇入口处用红色朱砂写就的石碑。
甚至身后宋观南的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杨知澄能感觉到檀香始终环绕在周围,但宋观南与这一片死寂的砖楼融为一体,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红衣尸体越聚越多,杨知澄半只手臂都开始发麻。他砍下一颗颗头颅,地面上的尸体已经几乎将门槛填平。就在他焦灼地等待时,身后突然传来宋观南急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