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这条手链,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话题转变了,贺欲燃抬了下手,手链上的划痕在眼前更清晰了些。
  “问这个干嘛?”
  “它破了。”江逾白盯着那条手链,声音很低:“吊坠,少了一半圆圈,但你却一直带着,所以很好奇。”
  这样的问题很多人问过贺欲燃,原因是觉得贺欲燃不像是会带这种又旧又破的手链的人,不符合他的气质,也不像他的作风。
  “不算吧,但挺有意义的。”贺欲燃看看圆圈上早已被磨平的缺口。
  “意义?”
  他听到江逾白问,点了点头:“嗯。”
  他从那破损的半圈上移开目光,转头对上江逾白的眼睛,他笑了:“你记不记得,我很久之前问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江逾白点了点头:“记得。”
  “以前总是想不起来你到底是哪里让我觉得眼熟,后来我才发现。”贺欲燃摇摇手腕,有些故弄玄虚:“你很像他。”
  江逾白蹙眉,歪了歪头。
  贺欲燃看着那条手链的目光很深沉,像是在顺着那些早已灰白的划痕,临摹出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我大二那年夏天,大概就这个位置吧,救过一个男生。”
  思绪被来回拉扯,萧瑟的雨墙,空无一人的长江大桥,义无反顾跳进江水的白色背影,还有湍流不息的浪花中,自己奋力抓起的那双手。
  “我看着他站在这,很快的,翻过栏杆,一下子跳下去了。”贺欲燃摸着那个半圈,似乎现在想起那件事,还是很恍惚:“那时候涨潮,江水要比现在还深,我不知道我打电话报警,警察要多长时间才会来。”
  但其实贺欲燃也没想到,一贯不爱多管闲事的自己有一天会和救人挂上钩。
  但当时下大雨,桥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就想,如果只是报个警就算了,来得及还好,如果来不及,他可能会永远记得,有个人在他面前投了江,周围只有他能救人,但他连手都没伸,然后,这个人死掉了。
  江逾白转过身去,将双手扒上栏杆,眺望着桥与水面的距离:“后来呢?”
  “后来。”贺欲燃抓住栏杆往后仰了一下,把手腕递到他眼前:“人救上来了,然后手链就这样了。”
  江逾白注视着那条手链很久,才慢慢的凑近,灯光下,手链上的划痕更清晰了些,卡扣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贺欲燃似乎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贺欲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的这么认真,像是要从里面找到什么一样。
  他似乎看了很久,直到贺欲燃感觉自己的手酸了,江逾白才缓缓抬头。
  “如果,他现在站在你面前,你还能认出他吗?”
  贺欲燃张了张嘴,想说可以,但他又不敢肯定。
  事情过去很久了,那张脸,早就在记忆里被删成空白,只是会时常以轮廓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的脑海,纯白干皱的校服,脖子上的淤青,手臂干涸的血痕,但他最忘不掉的,其实是那双阴郁的眼睛。
  “其实,我不记得他具体长什么样子了,但我记得他的眼睛。”贺欲燃托腮,望着天仔细回想:“和你一样的眼睛。”
  “害,这些都不重要了,说不准人家恨我恨的牙痒痒。”
  江逾白:“为什么会这么想?”
  贺欲燃笑了出来,不知是因为他的问题,还是又想起那个男生倔强不屈的表情。
  “自杀是很需要勇气的。”他转了个身,将后背倚靠在栏杆,逆向的风将他的头发全部吹至颈侧。
  “人家好不容易想要一了百了,都跳下去了,我又给人家捞上来,也不指望着人家感激涕零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他。”江逾白扭过头,不知道在问谁。
  这样的问题,贺欲燃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但跳下去那一刻,是种冲动,是亲眼看见一条生命,像片深秋落叶一样飘进茫茫江水,被浪花吞噬。
  那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伸出的手。
  要问他为什么要救人,一瞬间就决定的事情,他理不清楚。
  “溺死是很痛苦的,不止是身体上。”贺欲燃摇摇头:“等待死亡的时间越长,人的思绪就会越乱,那个时候,人是很容易后悔的。”
  贺欲燃闭上眼:“脑海里可能会闪过很多画面,有爸爸妈妈的脸,回家后热腾腾的饭菜,朋友的声音,很多很多人围着你,叫你的名字,让你不忍心就这样死了。”
  江逾白低着头,问:“如果想要自杀的人,就没拥有过这些呢。”
  往往一无所有的人才更会自杀,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牵挂,也没有执着的意义,有的只剩痛苦和泪水。
  “那……”贺欲燃托着腮,很认真很认真的回答:“应该会有,邻居家的小狗,每次见到你都会摇着尾巴凑上来。放学后的奶茶店,你很爱喝的那杯,会在星期二半价。”
  明明是很沉痛的问题,贺欲燃却笑的温柔,江边的风很潮湿,在他眼尾染上薄薄一层水汽。
  “或许还会想起来,洗完澡后开门的第一缕风,吹的你很舒服,你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要吃什么。”
  江逾白定然的看着他,久久没有回过神。
  “人不一定能拥有很多东西。”贺欲燃歪头看着他:“但在每个人的世界里,总会存在一些你只是想一想就舍不得离开的理由。”
  “所以,如果他就这样心甘情愿,那或许是一种新生,但我觉得只要是人,总会有那么一丝丝留恋。他那么年轻,要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在不甘和后悔里,是很痛苦的。”
  江逾白终于抬起头,重新望向他,浅色的眸光微微转深,像是一圈涟漪,在剔透的瞳孔里轻轻的荡开。贺欲燃不确定,但他觉得那似乎是一种悲伤的情绪。
  贺欲燃想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和记忆里的男生一样,在这片被繁华遗弃割舍出的一片阴影下,不善言辞的你,和记忆里勇敢赴死的少年,都曾以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但这个问题并没有问出口,面前的人先开口了。
  “你自杀过,对吗?”
  你救他,是因为那时候没人救你,对吗。
  风大了,吹的他眼里那圈涟漪也荡的凶了些,像滔滔江水,从眼头至眼尾,浪花越来越厚,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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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江逾白的日记20xx年7.21雨
  还会再见吗?
  第57章 我看看你
  “什么啊……”贺欲燃轻轻扯开嘴角,他擅长笑的,但此刻却不免难堪:“怎么扯到我身上?”
  得不到回应,贺欲燃就像个拆东墙补西墙的蠢货,又嘻嘻笑起来:“我像那种会自杀的人嘛?”
  江逾白始终盯着他,不为所动,似乎是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他越不说话,贺欲燃就越心慌。
  “风大了,发现了吗?”贺欲燃静默两秒,忽然凌乱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江逾白还是不动,眸底黯然,贺欲燃把目光转向地面,迟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在被江逾白注视,但他不敢抬头。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汪拥有磁力的深湖,他怕只是一眼,自己身心的一切都会被湖水吞噬干净,留不下一点体面的余地。
  “我们,回去吧。”他低着头,缓了一会儿又说:“我想回去。”
  又是长达很久的沉默,他想过江逾白会继续追问的可能,但面前的身影贴近了些,有双手忽然伸向自己的胸口,替他理好了敞开的衣领。
  记忆里,江逾白的指尖只是温热,但他的掌心却很烫,宽大柔软的手掌扣上他冰凉的颈侧。
  贺欲燃抬起头,看到江逾白眉眼又低了下来。
  “好。”江逾白眼梢微微向下:“好。”
  他连说了两声好,颈侧的手上下摩挲。那是一种充满歉意和温柔的安抚,像是怕他会应激。
  如同很多次江逾白触碰到自己的伤口时,自己慌忙弹开时那样,他不会追问,不会怪罪,就静静的看着他,偶尔会对他笑,然后告诉他,没关系,不说也没关系。
  指针转向十点,他们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桥上,贺欲燃低着头,步伐时快时慢,快的时候两个人步伐很一致,偶尔慢了,江逾白就会刻意停下来,等他跟上。
  贺欲燃开始数着,一直到江逾白等他的第六次,他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了?”江逾白眼底浮起诧异。
  贺欲燃喘了会气,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明明走过很多次,却只有这次会走的这么累,心跳一直在加快。
  “下一次,我们再来这里的时候。”贺欲燃停顿:“多待一会儿吧。”
  江逾白眨了下眼睛,几秒之后,在贺欲燃快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他轻轻扬起嘴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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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后就是寒假初潮,酒吧经常开到后半夜两三点钟才闭店,贺欲燃回到家后洗个漱就要天亮了,第二天睡到下午起床,黑白连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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