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上了岸,风似乎更大了些,冰凉的布料黏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可好在雨没有下了。
  男人捡起刚才脱在地上的大衣,顺手摸了两下兜,东西都还在。他忍不住低头往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滩上,男孩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那里,此时夜色更浓,远处霓虹灯璀璨,在这繁华都市的边缘,他显得如此渺小,仿佛成为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他会不会再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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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下两章是回忆,周五周六的那两章囤着一起看最有感觉[亲亲]
  第68章 霸王餐
  再抬起头,是因为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件大衣,江逾白错愕的转头看坐在自己旁边的红发男人。
  “受得了烟味吗?”
  他一条腿弯曲着,手臂懒散的搭在膝盖,轻轻取出一根烟,白如葱根的手指长而有力,夹住烟蒂的动作熟练从容。
  江逾白盯着他此刻随风飘逸的长发,点头。
  随着一口烟雾向上飘散,男人转过头看他:“自杀还挺需要勇气的是吧。”
  以为开口会是一句安慰,也或者是询问他自杀的理由,但都没有。
  江逾白低下头,发梢上的水滑落,滴在他的手背。
  很久很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闷闷的,颤抖的,回答了一句:“嗯。”
  很需要勇气,而且一生或许只会有那么一次。
  江边的风不再那样的凉了,雨后总是天晴,现在是夏天,没一会儿就没那么冷了。
  两个人在这句之后沉默了许久,江逾白没有在意他的存在,只是呆呆的看着烟雾上涌,最后又没入蒙蒙夜色。
  男人也没有再询问其他,就好像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忽然搭的一句话。
  没有好奇他自杀的理由,没有来自大人的劝说,也没有旁观者的安慰。
  只是就这么在他身边坐着,数不清过了多久,只知道衣服都快干透,那根烟被男人徒手掐灭,他回过头,笑着问他:“饿不饿?”
  江逾白被他问的一愣,呆呆的摇了摇头:“不。”
  “那走吧,去吃饭。”红发男人拍拍手上的灰说。
  江逾白眨眨眼睛,是他没听清吗?
  “我不饿。”
  “江北有一家面馆不错,走吧。”男人又说。
  不是没听清,是不想听清。
  江逾白有种被人强迫的不情不愿,他咬咬自己的下唇,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知怎样拒绝,但又不想答应。
  “行了,没指望你对我感激涕零。”男人好笑道:“陪我吃顿饭总要有吧?又不拉你去干嘛。”
  他扬起一抹女生一定无法抵挡的笑容,像是江边的风,又急又狂,但却是暖的。
  最后他上了这个红发男人的车,那是一辆他叫不出名字的,很酷炫的跑车,车身是和他发色一样艳丽泫然的红。
  江逾白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以至于有些局促。
  他环顾四周,头顶,繁星当空,夜色缱绻,原来坐在跑车上看星星,就像是在星空里遨游。
  “冷不冷?冷的话我把敞篷关上。”旁边的男人忽然出声。
  江逾白专注于夏夜的繁星,摇摇头,不说话。
  男人转头看看他,笑了出来,随着丝滑的转动方向盘,车子出了长江大桥。
  “我也特别喜欢坐跑车上仰头看夜空。”夜风呼啸,他的声音放大了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在追星星一样。”
  江逾白没想到他也这么想,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对新鲜喜爱的事物总是忍不住眼睛发亮。
  “嗯,很漂亮。”他说。
  身边的男人又笑起来,是很爽朗清脆的笑声,好像现在,全世界都是他的,无所谓一切,开着喜欢的跑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驰,奔向自由。
  “看到那颗最亮的星星没?”
  男人这么问他。
  江逾白的心随着速度加快开始发慌:“啊?什么?”
  疯狂律动又变为残影的街道行人变成了背景板,男人的发丝如同红绸缎一样在江逾白紧张的余光里飘摇。
  “抓紧啦!”他大笑着喊道,指着那颗最亮的星星,猛踩油门:“就追那颗最亮的!”
  星星当然不会被追上,所有人都曾告诉过他。
  但这种小孩子气的事情,却在江逾白十六岁这一年,被一个陌生人带着去完成了。
  车子缓缓在一条热闹杂乱的小吃街驶停,周围都是一些脏乱差的小摊位,江逾白一开始以为他是想抄近道,因为一辆昂贵的跑车赫然停在一条小吃街,多少有些违和。
  但红发男人已经下了车,钥匙在他指尖玩转,他回头说:“走啊,下车了。”
  江逾白这才缓缓回过神,半信半疑的走下了车。
  是一家面馆,常年失修的灯牌已经不会再发亮,上锈掉皮的铁门被风吹动发出吱呀的声响,拨开那层胶皮卷帘,里面只有差不多五十平,零零碎碎放这几张桌子椅子,店面虽破,人却挤的满满登登。
  江逾白还在纳闷,红发男人就已经把他扯了进来。
  “他们家的蟹黄面特别地道,外面那些大店做的还不如这好吃,也就骗骗外地人了。”男人说。
  江逾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只好:“哦。”
  好像太死板了,没礼貌。
  江逾白眨眨眼睛,声情并茂的补充:“是吗?”
  这次男人看着他不动了,江逾白第一反应是自己说错话了。
  他发现红发男人嘴角抽搐,好像是在憋笑。
  “是的呢。”良久,红发男人笑着回答他。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江逾白也懒得知道。两人走到柜台,要了两份蟹黄面。
  红发男人撞撞他胳膊:“对了,你海鲜不过敏吧?”
  江逾白瞬间皱起眉头,他特别讨厌和不认识的人有肢体接触,往那边挪了挪:“不。”
  男人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却还是笑着:“好吧,那你要不要喝什么?”
  江逾白又摇头:“不了。”
  “你是声控的吗?”男人又笑了起来,狐狸眼弯弯的,有几分狡猾:“问你才知道说话。”
  江逾白很不能理解他的问题,皱了皱眉:“你不问我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哇塞。”男人忽然惊叹,做作的捂住嘴巴,歪头去看他:“这是你和你救命恩人说过最长的一句话耶。”
  “……”江逾白。
  面很快就上来了,不大不小的一碗,饱满圆润的面条上撒了满满一层的蟹黄,金灿灿的,还不用拌开就已经蟹香扑鼻。
  江逾白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刚才还喊着不饿的嘴就已经开始不争气的分泌口水了。
  红发男人已经挑起一口面条塞进嘴里,夸张的说:“好香,你快吃,真的,这家面馆做的蟹黄拌面是整个上海我认为最好吃的。”
  江逾白挑起几根往嘴里送,面条滑爽,再配上蟹香和调味料,混合出一种别样的风味。
  虽是生为上海人,但江逾白一次都没有吃过所谓的上海特色,甚至连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很多时候也是奢侈。
  “好吃吧?”男人信誓旦旦的问。
  填饱肚子的过程总是会分泌多巴胺,算不上心情好,但江逾白却有种想分享的冲动。
  “好吃。”他说着,还不忘往嘴里再塞一口。
  他低头大口大口的吃面,稚嫩还未长开的脸庞有些婴儿肥,腮帮子鼓鼓的,嘴巴也免不得沾上些油光。
  男人好笑,从旁边抽了张纸递给他:“我就说吧,你一定喜欢。”
  江逾白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谢谢。”
  男人托着腮看他,面刚上来不到五分钟,他就已经吃下去一大半了:“不够吃的话,再要一碗。”
  江逾白赶紧摆手:“不用,我吃的少,可以吃饱的。”
  红发男人盯着他,一直看到他把碗底断掉的面条渣也吃干净,朝柜台伸了下手:“老板,再来一份蟹黄面!”
  江逾白慌慌张张的去拦,脸憋的彤红,又不好意思碰男人的手,只能手舞足蹈:“不不不,吃不完的,我,我饱了真的!”
  “我没饱呀。”男人托着下巴,笑眯眯的说:“不过一份确实有点多,你要不要替我分担一下呀?”
  一碗半的蟹黄面下肚,江逾白终于吃撑,对着碗底的那几口面叹了口气:“吃不下了……”
  红发男人擦擦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吃饱了就走吧,你去结账。”
  江逾白想着也确实,毕竟是人家救了他,一碗面他不能再让对方请了。
  “好。”
  他往裤兜里摸了一下,登时愣住了。
  “怎么了?”男人问他。
  江逾白磕磕绊绊的回答:“我,兜里的钱好像被江水冲走了。”
  男人也愣住了,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他扯了扯嘴角:“哇塞,我的卡,昨天刚被我爸冻结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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