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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许祯起初并不关心他,只关心真相,但在双方不断的追逃里,他也动摇了许多。故事的最终他是把应志佳拉回来了,就像《猫鼠游戏》里的警官最后把诈骗犯招安了一样,但这个剧本的底色没那么温暖,表面上的结局只是暂时的和平,未来会不会有哪一天,许祯走进一个上锁的房间,就看见应志佳死在他眼前?他们都不知道。
  这个剧本叶惊星很喜欢,他希望最终呈现出来的样子至少不要让他自己失望,所以他对宣熠生说:“到时候你可以看看,我尽量不让你出戏。”
  宣熠生却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出戏,你看你同班同学演戏会不出戏吗?”
  叶惊星笑起来:“那你可以看我同事的单人cut。”
  宣熠生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听起来很无语:“你管他叫同事啊?”
  “我又没说是哪个同事。”叶惊星抿了口茶。
  这回宣熠生和叶珏同时开口:“楚北啊。”
  叶惊星差点呛了一下,决定在接下来的饭局里再也不提同事。
  酒足饭饱,他们又家长里短地聊了一阵儿,临走的时候叶惊星起身,关门时却忽有所感,回头朝窗外看去,更准确的说是窗帘之间的缝隙里。对面是栋正在装修而闭门谢客的宾馆,一片漆黑。
  他定定地看了两秒,收回目光,对叶珏说:“你们先走吧,我去找老板结账。”
  “思华结过了。”叶珏说。
  叶惊星点点头,佯装无事地走了段楼梯才又说:“我去买包烟。”
  叶珏皱眉:“你又开始抽了?”
  是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了。叶惊星转身朝柜台走去:“最近压力大。”
  叶珏没再说话,勉强算是糊弄过去了。这家店他们来过好多次,除了口味适宜,就是看重安保,叶惊星等走出了家人的视野,才拨出去了一个电话:“您好,包厢里的监控视频我能拷一段吗?”
  第52章 即兴演出
  叶惊星的出圈名场面中有一则,是选秀节目上玩找镜头的游戏,摄像机分布在四面八方,练习生需要在最短时间里判断出哪一台在运作,并对那个机位做出反应。摄像机工作时会冒红光,从台上看其实很明显,一般人转一圈也找到了,但叶惊星的速度还是快得太过反常,停顿的时候也不像在寻找,更像是准备好了表情才看向那个已经确定的方位。
  是天赋吗?或许也是。艺人的“镜头感”应该靠日积月累的经验,娴熟的表情管理以及表现欲,但叶惊星靠的是警惕和不适,这种负面的即兴感触来得往往比逻辑判断更迅速直接。
  他对自己的直觉也并非全然信任,但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他提前把他们吃饭全程的监控录像保存好备份了,不过一直等到他回到片场演戏,网上也没传出什么风吹草动,他暂时把心放下,全神投入到戏里。
  拍摄已经到了中后期,高难度的重头戏也基本排在这段时间,叶惊星的焦虑甚至战胜了尴尬,他开始更加频繁地跟楚北沟通表演细节,楚北也对他毫无保留。他自己看自己演戏的回放都会觉得很陌生,换作几年前的他,在镜头前笑一下都僵硬,更别说诠释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这天晚上要拍的剧情是许祯搜出关键性证据之后去应志佳家中调查,发现他家里未完成的机械装置,察觉到应志佳模仿自杀的意图,于是紧急进行人员控制和心理干预——手段是拽着他去吃大排档。
  这段台词挺复杂的,叶惊星正式开拍之前又和楚北顺了一遍,最后一句是他说“跟我走吧”,接着轻拍了一下楚北的背。
  李运宜看着他,极短促地皱了下眉,又笑道:“感觉许祯不会做这种动作。”
  “这是叶惊星的动作,”楚北笑着说,又转向他,“许祯要稍微强硬一点。你要么就说完直接走不管我,要么用劲拉我一下。”
  叶惊星试了一下拽手腕,又搂过他的肩膀:“这样?”
  “这个对了,”楚北点头认可,“演戏是不是还挺好玩儿的?”
  叶惊星松开他:“大概能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了。”
  摄影开机,许祯攥着文件袋站在暗黄色的木门前,拧下锈迹斑斑的门把手,走进去,应志佳正戴着耳机,等到人走到了面前才浑身一抖抬起头来:“许警官?”
  “放轻松,又不是来抓你的。”许祯用文件夹拍了下他肩膀,目光却没看他,鹰似的环顾房间的各个角落。
  应志佳一撇嘴角,道:“你别蒙我了,你肯定是有证据了才来找。”
  许祯“哎”了一声,说:“你不是没杀人吗?有什么证据啊?”
  “我是没有,”应志佳跟他耗了这么久,已经不像以前在审讯室里那样急吼吼地否定了,声音里透着疲惫的笑意,“那要是有人栽赃我呢。”
  许祯不置可否,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步的样子不像在一个穷学生逼仄生霉的卧室里,反而闲庭信步得像在逛公园,看到墙上刻着的一竖排数字还笑着调侃道:“这两年窜挺快啊。”
  在他背后,应志佳的神色开始变得紧张,背也绷直了,这种慌乱在他走近小书柜的时候达到了巅峰,并最终化成一声急呼:“等等!”
  许祯猛地一僵,紧接着手上便感到书柜门卡到了什么东西,耳边飞过一阵急促而微小的嗡鸣,随后是一声闷哼,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惊疑不定地转过头,只见应志佳弯着腰,像是出于疼痛而恨不得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从他的角度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但很快答案以更加直观的形式呈现在了他面前——白色的长袖下淌出鲜红的血色,从小臂浸透到从指尖滴下,触目惊心。
  剧本里明明没有这段——叶惊星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本能地扑向楚北,膝盖一弯都有些站不住,几乎就要跪下去。他半蹲着把楚北的袖口掀开,眨了半天的眼睛才找到血袋的痕迹,心里猛地松了口气却没法表现出来,残存的理智渐渐回笼,思绪百转千回只在一瞬。
  他走到这里打开书柜是事先商议好的动线,之前没有这段,说明本来就是要瞒着他的,大概是为了出效果。现在导演没喊停,现场每个人都很安静,他的反应大概过关了,他们没白骗他。
  他习惯了拍摄,也习惯了忘记拍摄,当在沉浸其中时被猛地抽离出来,他便忽然觉得这种画面诡异得有些恐怖。现场有十几个人连带着黑洞洞的镜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而他们只能装作浑然不知。
  他抬起头,看见楚北的眼睛……应志佳的眼睛。就在这一刻,他乱飞的神魂被一眼定了回去,一半还在惊魂未定,一半已经回到了戏里。
  他顺着应志佳伤口的血迹,找到床底的刀片、丝线和弹簧构成的机关,严肃地皱眉看着他:“这是什么?”
  应志佳偏开头沉默着,下巴朝着肩膀的方向,乱发半遮着眼睛,显示出全然的逃避。
  许祯抓住他的下巴逼近他,喊道:“你说话啊!”
  叶惊星麻木地想这句台词有点软了,或许差一个连名带姓的称呼,需要急促而惊怒地呼喊出来,但他止住了话头,他怕叫错名字。
  应志佳还是没有回话,许祯眉头紧锁,神色中多半是凝重和愤怒,或许也有那么一丝真心的恻隐。最后他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像个宽容的兄长那样默不作声地把应志佳搂了过去,手心和肩膀的温度紧紧贴在一起,但他的声音却冰冷,生硬,不容置喙:“跟我走。”
  他们走出镜头的视野,李运宜喊了“cut”,这条过了。
  叶惊星松开楚北,像呛血似的吐出一口磕磕绊绊的气,后背一片冷汗快把衬衫浸透了。导演在夸他的表现,工作人员从他们身侧穿过去调试道具,他微笑着回应,却听不进一个字,刚刚那几个画面一直在大脑里反复播放,交织,蒙太奇似的错开又合并,混乱到了极致就是一片黑灰的噪点。
  他的理智和情感在反复拉扯,他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是谁,身边的人又是谁……血滴到了他脚边。
  他感受到楚北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又搂过腰把他抱紧了,声音里带着温暖又柔和的笑意:“吓着了吧?”
  叶惊星怔愣了片刻,感觉那些令人不安的信号被这个拥抱屏蔽在了外面,世界重新变得清晰,狂躁的心跳又慢慢变得平稳,血液正常地在他身体里从容不迫地运转。
  他闭了闭眼,难得坦诚:“快吓死了。”
  第一眼看到意料之外的场景,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视野里只有楚北的脸和他身上的血,恐惧先于思考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等费劲思量出是什么情况后,又被职业生涯首次即兴表演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生怕自己掉链子出错。好不容易再入戏,又把自己逼进了许祯的恐慌中,重重叠叠的情绪像层层潮水淹没了他,但楚北把他拉上了岸。
  片场这么多人,他们当然不能抱多久,既引人怀疑又耽误工作,大概只有一秒,叶惊星便假装嫌弃地从他怀里退出来,笑骂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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