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就听见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仿佛是谁的自尊啪的碎了。
  两面宿傩近乎咬牙切齿道:“咒术师。”
  反应过来的竹内春立马装无辜,犹似小白花颤颤巍巍地投降:“我、抱歉我没想到自己睡觉会这么不老实,你没事吧?”
  只道揣紧他脖子的力道更用力了,竹内春忍受着痛,继续无辜的戳他伤口,“宿傩,你现在的造型好独特哦。”
  屋里灯火大亮,里梅被两面宿傩一个阴戾的眼神骇到罚跪,而罪魁祸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翻出叶子牌。
  上次砍树剩的木柴被他做成了牌,不能说有多精细,但胜在能打发时间。
  他跑到角落拽人起来,里梅却不肯,没辙竹内春只能蹲下来劝:“别往心里去,他就是杀不了我拿你出气呢。”
  银发少年一动不动地趴跪在地上,时间久了腰腿必定承受不住,可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足足跪了半个钟头。
  竹内春心里不忍,小声说:“我和他闹着玩……以后你躲远点,免得被波及。”
  等两面宿傩一身清爽地回到屋里,就看见该死的咒术师衣裳大敞的在玩牌——穿着他的衣服,烛火下肤色尽是诱人的光泽,长发披散,懒洋洋地撑着一张雄雌莫辩的脸。
  倒是会穿,确切地说知道他不会在意后,越来越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视线扫过里梅,人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泡了个澡后两面宿傩心中那口恶气勉强散去,正要命人出去就被不知死为何物的咒术师打断。
  “终于回来了!”
  宿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丝毫不受目光影响,竹内春翻身而起,半边袖子滑下露出截光滑的肩膀,但他毫无所觉,一脸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叶子牌。
  “这么大的雨睡也睡不着,不如来玩牌!”
  宿傩冷呵一声,“你在狗叫什么?”
  他是睡了,连雷雨都轰不醒,自己也确实睡了,不过就是淋了一身泥水,以天为被罢了。
  “汪汪!”
  两面宿傩彻底无言,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面前这个能屈能伸,还能狗吠的咒术师。
  等他坐下,竹内春赶紧冲角落的少年喊:“里梅,快过来!”
  银发少年却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宿傩撑在案机上,深红的眼朝那处扫去,没什么起伏道:“起来吧。”
  里梅这才撑起身体,跪了这么久却不见一丝疲软的痕迹,双腿稳稳地一路走来。
  竹内春说了一通规则,奈何对打的人全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他不甘心,扒拉起两面宿傩的牌,讽刺他会不会玩。
  “你想死……”
  到嘴的恼话又因为意识到对方不会死而生生卡住,两面宿傩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烦躁,抽开手甩出几张牌。
  不等里梅出手,竹内春哗啦一丢,牌没了!
  顶着宿傩看死物的目光,他的心那叫一个爽啊,暗道杀不死你就恶心你!
  不知不觉夜渐深,雷鸣褪去满世界只剩下轰隆的大雨,浓热的秋季已经接近尾声了。
  几个仰天的哈欠下来,竹内春实在撑不住抱着牌歪倒在地,里梅俯身察看,冲盯着牌思索如何出招的两面宿傩道:“睡着了。”
  闻言深红的瞳仁微微偏转,盯着眼底挂青的咒术师,“别管他。”
  隔了会又道:“下去休息吧。”
  屋外风雨交加,深更半夜竹内春再次醒来,屋舍昏黑,浑身冻得冰凉,一片昏暗下他看见了两面宿傩。
  翻转身体,故意滚进他的怀里,寻了处舒服的位置便不管不顾地闭上双眼。
  两面宿傩早在人翻身那刹就醒了,他没动,就是想看对方要做什么,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拥堵的怀。
  当真不怕死。
  两面宿傩冷着脸踹开他,翻身继续睡,可没一会后背又给人黏上了。
  眉头紧皱,他真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咬牙切齿间把人推开,暗道明天就出门继续找方法。
  这次人没再贴上来了,松了口又觉得可笑至极。
  两面宿傩实在想不到自己有天会如此受制于人。
  等第二天醒来,他的衣服被人紧紧揣在手里。盯着手看了许久,那双只会为鲜血与惨叫停留的眼睛慢慢落在了年轻术师的身上。
  有什么不一样了。
  悄无声息地、只有一点罢了。
  高傲的人总是会忽视那一小点的不同,宿傩不会想到,无数的一点堆砌起来的巨物将令他再不复从前。
  类似的情况仍在继续,比如人类会留下自认为最好吃的东西让他尝,陪他一起坐在檐下喝酒赏月,胸腔被烈酒烧灼后,咒术师红着脸,瞳眸被醉意搅得破碎,朝他看来时,令人产生被深爱着的错觉。
  高举的杯子硬生生顿住,两面宿傩冷淡地移开视线,内心觉着可笑至极。
  人类而已。
  只会抱团取暖,群聚的弱者,他所追逐的世界只有至高无上的强,也只有强才配立在他身前说话。
  或许是夜色太美,咒术师醉醺醺地说:“我想让更多人面临正确的死亡。”
  宿傩嗤之以鼻,“草芥与垃圾没有决定生死的权利。”
  “可正是像草一样的人生下了我们。”竹内春盯着他,“还是说你否定自己身为人的事实?”
  人?
  宿傩深感可笑,他也确实笑了,大笑声引来里梅的观望,发现无事后退回暗处继续练习术式。
  他是人?
  生存了百年的宿傩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因为无论是咒术师还是阴阳师,甚至灵力强弱不齐的巫女、僧人,皆称呼他为诅咒。
  万恶之尽头的恶魔。
  同样竹内春明白他在笑什么,低呷烈酒,淡声道:“还是你要否认自己曾经为人的事实?”
  两面宿傩终于停止大笑了,他望着夜空却觉一片亮堂的景色实际是空无一物。
  “善于诡辩的咒术师。”
  闻言竹内春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想变强?”
  男人侧脸看他,神情冷硬,“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说关系还没到位,不肯与他畅谈心中抱负。竹内春撑着昏沉的脑袋,心道爱说不说我也懒得听!下一秒歪头倒在地上,用发烫的脸去贴通体冰凉的地板。
  没一会滚进了宿傩怀里。
  他是故意的,故意令其熟悉被人拥抱的感觉,从来独来独往又高傲的灵魂忽然承接住另一个重量,一定心泛涟漪吧。
  两面宿傩也不是次次任他为所欲为,但整体上从恨不得剁了他,到当被狗碰了的随便。
  而总有一天这会成为一种习惯。
  唯有习惯方能叫人改变。
  等一觉醒来时他们仍在屋檐下,天色朦胧看不出时辰,竹内春从他腿上爬起来,软着一双惺忪的眼道:“我进屋睡了。”
  没像以前那样多事地让他注意休息。
  对于他的态度宿傩面色平平,然而这却是某种征兆,咒术师开始格外亲近起里梅,不再陪他酣饮,不再玩心大起的胡闹,更不再厚脸皮占据他的房间。
  这天,看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身影,两面宿傩喊住他。
  “喂。”
  咒术师回头。
  穿着他的衣服,一身扮相松散,没有半分印象里那些伪善高洁的术师样子。
  区区一个咒术师……
  区区人类而已。
  内心在笑,却是分不清笑话些什么,所以他收回目光,说:“算了。”
  第58章
  近日两面宿傩时常带着里梅出门,以防竹内春逃跑,离开前会在掩人耳目的结界外又下一道禁令。
  一个人待久了总感觉时间是那么的漫长,如果两面宿傩一去不返,他被困在这里也不失一个解除术式的方法。
  反过来说自己处在十分被动的位置,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让戒心重的诅咒之王心甘情愿步入情网?
  摆在竹内春面前的有三个方法。
  a:给他从没有过的温暖
  b:树立不畏惧他的性格
  c:“世界这么大唯有我是不一样的”
  第一条正在进行,第二条竹内春不怕死的深刻贯彻着。
  至于第三条方法虽然老土了些,但对象是两面宿傩也不是不可能。
  夜里竹内春抱着被褥进到他的房间,在粉发男人的注视下化身叽叽喳喳的麻雀。
  对方被烦得不行,满脸戾气地抬脚把他压在地上。
  无法动弹后竹内春才消停下来,困倦地打出个哈欠,双眼拢拉道:“宿傩,下次回来给我带份礼物吧。”
  “等你的时间好漫长啊,如果有礼物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说完这话便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见人说了什么,但竹内春满脑子只有——诅咒之王会迁就他吗?
  竹内春不抱任何期待,就像经历过的那些世界,已经尝够了期待摔在地上的滋味。
  他不想再做无谓的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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