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与这里相比,东京简直是春风细雨。
  沿路的积雪有半个人那么高,公车、汽车全部停运,两人只能在恶劣的天气下步行赶路。
  没多久竹内春裤腿湿透,冻得嘴唇发紫,全身都在打哆嗦。新年大节自找罪受真是大写的活该,可虎杖悠仁没有一丝埋怨,反而伸手将他后移的帽子扶正,屈下膝盖,沉声道:“上来吧。”
  竹内春站着没动,虎杖突然说:“对不起,刚刚不该冲你发火。”
  竹内春抿紧嘴,在虎杖悠仁耐心的呼唤下抽了抽鼻子,终是爬了上去。
  他觉得很委屈,可这段关系本就由谎言组成。竹内春以咒术界的未来为由将人锁在身边,虎杖悠仁那么真挚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日本民众、昔日同伴再次陷进灾难中。
  所以他没有资格委屈,也没有资格讨要糖果,得人安慰。
  路程很远,所幸行李箱里没有放特别重要的东西,虎杖悠仁塞了钱把它寄存在一家便利店,又买了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正是一年里雪量最大的时候,虎杖悠仁背着人艰难地在厚雪里移动,他体力好,但再好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山脚下有休息亭,他进到里面放下竹内春,没管羽绒服里的大汗,先蹲下来察看他的脚。
  褪去鞋袜,原本白皙的脚通红一片,短短时间里竟冒出数个冻疮,裂了口正向外渗血。
  “疼吗?”虎杖悠仁抬头看他。
  “……不疼。”
  是真的不疼,因为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虎杖悠仁摸出纸巾擦掉血,也不嫌脏、冻,解开拉链把他的脚严严实实捂在怀里。
  竹内春愣了下连忙挣扎,虎杖悠仁却越抱越紧,抬起头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看着他。
  空气一时间静下来,竹内春红了眼睛,嗡嗡道:“会感冒的。”
  “没关系。”
  “……悠仁。”
  “嗯?”
  竹内春张了张嘴,半响摇头:“没什么。”
  上山前虎杖悠仁脱下外套,把药袋交给他,说着你拿好这个又屈下身,等人趴好后,用自己的外套包裹他的脚,一丝缝隙也不给寒风留。
  “准备好了吗?”
  “好了。”
  他们冲进茫茫风雪中,向山顶的那束黄光走去。
  “怎么还没到?”熊猫打着哈切,爪子慢腾腾地挠了下痒。
  “谁知道啊,肯定是虎杖在磨蹭。”棕黄色短发,脸颊旁纹有几朵黑色蔷薇的女生说道。
  “偷什么懒,赶紧去厨房帮忙!”咚咚两棍,禅院真希使唤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乙骨忧太怀抱钢盆,嘴里虽这么说,可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他眼中的希翼。
  “嘁。”真希啧了声,这时坐着看电视的伏黑惠站起来,“我去吧。”
  “鲑鱼。”
  “狗卷前辈不要碰那个!”
  “狗卷同学要不你还是去外面休息吧……”
  “木鱼花!”
  “……算了,前辈饭团交给你行吗。”
  狗卷棘比了一个大大的“棒”,埋头认真捏起饭团。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高专一二年级穿着常服,在装潢温馨的屋里看电视、玩手机,突然大门传来一阵响动。
  屋子一静,所有人动作一致的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沙发上的礼炮和铃鼓来到门边。
  “往里扭……还是不行吗?你手抬起来我给你暖暖。”
  众人对视一眼,其中属钉崎野蔷薇反应最大,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写满“这狗粮真齁”。
  狗卷棘已经克制不住捣乱的心,要不是被真希拎着后领,早冲上去开门了。
  终于门锁松动,随着大门敞开,一根根炮筒往外伸,接二连三的巨响后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大笑声。
  虎杖悠仁被五彩斑斓的彩带淋了一头,他睁大眼,看着昔日的朋友一个个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扭头去看竹内春,那张被寒风吹白的脸正笑着,眼睛如雪,亮得不行。
  在众人的起哄与拉拽下,虎杖悠仁傻笑不停,他背着竹内春匆匆忙忙躲进一个房间。
  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墙上地上摆满了气球,一个大大的囍字映入眼帘,虎杖悠仁拽着那个气球眼里全是感动。
  他把人放下,紧紧抱在怀里。
  “谢谢。”
  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那你还生我气吗?”
  虎杖悠仁抿紧嘴,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怀里的人不安道:“真的?”
  “真的。”
  幸福值+5。
  总值97。
  餐桌上大家容颜如昨,满脸的笑仿佛没有经历过忧愁,伴随笑骂,热热闹闹争抢起食物,窗外的飞雪飘啊飘,可所有人的心都被滚烫的暖流填充着。
  饭后,众人说起屋子后方那个巨大的露天温泉,约定明天一起去泡,聊着聊着忽然发现少了两个人,彼此一看,眼里全是调侃。
  钉崎野蔷薇哼了声,笑意不减,“真是,当着这么多人呢。”
  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恢复平静,虎杖悠仁抱着脱力的恋人,嗅着他的气味,整颗心都是柔软的。
  他吻着竹内春发红的眼角,难以克制澎拜的情绪,可闭上眼睛那些身影如同一汪大浪,将他淋湿得彻底。他睁开眼,盯着面色红润,一脸疲态的鹤见春,刚强的心竟有了裂缝,他终于放下了执着选择了守护。
  对不起五条老师。
  还有死去的娜娜明,校长,顺平,还有好多好多人。
  他抱着怀里颤抖的生命,心里不住道歉说着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一面满身罪孽,作茧自缚的把自己困在鹤见春编织的牢笼里。
  这场犹如婚礼前的亲朋聚会终是落下了帷幕,众人先后离开,虎杖悠仁和竹内春则在屋里呆足了一周才返京。
  新年过后生活恢复成繁忙的状态,看竹内春跑前跑后,时常深夜才回家,虎杖悠仁也难免感到无聊。
  但他不能离开酒店,否则鹤见春一定会发火。
  电影和游戏都腻了,干脆一间房一间房的打扫起卫生。
  小时候他也经常这样做,尤其是爷爷病倒的那段时间。房间有大有小,他从一楼开始,每天做一点,慢慢打扫到了二楼。
  201,位处走廊尽头。
  如往常一样推开门,却没有闻到尘灰味,空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气。
  属于咒灵的气息从深处传来,虎杖悠仁神经一紧,顿时警惕地望向里面。
  很安静,应该说整层楼都听不见声音。
  屋里黑乎乎的一团,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但这股臭气太古怪,还有诅咒……几乎没有迟疑,虎杖悠仁跨了进去,按照记忆的位置往墙上一按,下一秒灯光大亮,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在身前!
  它很安静,脑袋埋在兽皮利爪中,仿佛在冬眠,在它身后有一个四米高的笼子,怪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尽可能不惊动诅咒地挪动起来,沿着墙一直走,视野终于穿过诅咒如山的躯干,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正在咀嚼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又臭又脏,一团黢黑的物体正是粪便。
  虎杖悠仁木楞地站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迷茫,久不见身影的宿傩在脸侧出现,他大笑不止,一遍又一遍说着:“你把人逼疯了!”
  逼?
  他何时逼过他。
  他明明为了他的心情,甘愿戴上手铐,在这座巨大的牢笼里像金丝雀一样活着。
  怒火烧灼,可双手只能颓然的垂下,他被一条名叫“无力”的枷锁捆住了手脚,内心高喊着厌恶一切邪恶,可看见眼前的一幕时不是想着救人,而是在为鹤见春找借口。
  他何时逼过鹤见春啊?
  酒店外风雪不知不觉停了,虎杖悠仁救出人,带上五楼亲自梳洗。
  厚厚的泥垢与粪便搓了好久才干净,他捞开人的头发,看见一张饥黄的脸,对方目光呆滞,嘴里空空如也却不停咬合,就像在吃东西一样。
  虎杖悠仁找来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把人带离浴室后进隔壁的屋子做饭。
  简单的面条在对方手里就跟玩具似的到处晃,汤水淋了满桌,也弄脏了刚刚换上的干净衣服。
  他手忙脚乱地打扫起来,可视野竟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豆大的泪珠砸在手背上,虎杖悠仁抓着拖把,仿佛有座无形的山压弯了脊梁,他颤抖地捂住脸,从指缝中溢出一声哀鸣。
  “今天要去哪儿?”
  今日没有太阳,天空灰蒙低垂,白云惨淡,景象十分压抑。
  竹内春穿好外套来到浴室,就着虎杖悠仁递来的手伸长脖子,刮胡机嗡嗡作响,他毛发量少,但也不是一点胡茬都没有。
  挤好牙膏,往嘴里一送快速翻动起来,突然下颚被捏住,他停住忙碌的手朝人看去,虎杖悠仁正小心的挪动机器,将他下巴处的青色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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