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宁城和周边城市能玩的地方都逛了个遍,且能约着出门的人越来越少,室友们有各自的生活,陈妤苗忙着实验,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晚,经常几天见不到人影。
大多数时候是我单独行动。
习惯了之后……还好吧。
“如果生活里实在没有目标,可以去谈个恋爱试试。”见我总是形单影只的,陈妤苗提了个馊主意,“当打发时间也行。”
我了解陈妤苗这个人,能说出这种话的唯一前提只存在一种情况——她本人正在热恋。
陈妤苗倒没有瞒我,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她的恋爱对象是音乐学院的研究生学姐。
我有印象,那位代表东大登台演出的青年钢琴家,姓严,我只在海报里见过她,那张漂亮的脸让人见一面就很难忘记。
“喻可意,你现在也快是别人的学姐了,”陈妤苗咬着奶茶吸管,感叹时间过得飞快,“不打算在大学谈恋爱吗?物科院的女孩子都很可爱啊。”
“随缘吧,这种东西,强求不来,”我唰唰地填着辅导员发给我的报名表,“我申请去当交换生了。”
“喻可意,你谈过恋爱吗?”陈妤苗八卦地问,“感觉你是那种只会学习的好学生哦……不过我猜,你高中肯定有早恋过,对不对?”
我望着她的眼睛,摇头否认:“没有。”
“真没有?”陈妤苗试图从我的表情里找出破绽,“暗恋都没有吗?”
我坚决地回复没有。
“好吧……”她不甘心地撇嘴,“还以为你这样丧丧的是因为上个恋爱谈伤了。就像人吃饭一样,吃得太饱太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觉得又疼又涨,再也不想碰了。”
不谈恋爱,更多的是出于疲惫。
信任在互相交换时总是无法做到等价的,每每动了想谈恋爱的念头,我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可能会在未来某天辜负对方,让别人失望离开,或者在某个时刻被对方舍弃,于是很快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每到这种时候,我便会对某个不愿回忆的人充满怨恨。
仿佛是从一开始就走上错误轨道的列车,任凭我徒劳地努力想更改,依旧控制不住地在背离正常人的方向上越走越远。
东大的物科院和米兰理工经常有合作项目,沾了学院的光,带我大课的导师恰好是米理的博士,我顺利的拿到了交换生的名额。
交换生要在米兰待差不多一年,再加上全额奖学金cover,除了准备申请材料和突击学外语以及雅思考试,其他几乎不需要我再额外花钱,如果学分够高,导师说或许可以帮我争取申请米理研究生时成为她的同门师妹。
或许出去走走会有帮助。
我在米兰安顿下来之后特意联系了埃丽娜,可惜她在忙着全世界到处飞做调研,一直在第二年的六月我们才碰上。
彼时我已经结束了全部的课程项目,等待按期回国的时间里,我退了住宿,用攒下来的钱在意大利到处游玩。
我让埃丽娜带我去她家附近,埃丽娜眼珠一转,把我带到了naviglio运河附近的一条街道上。
我意大利语学得并不好,能读写,听得懂,但自己开口交流始终比较费劲。
埃丽娜与本地的每个人都无比数落,她与正在晒太阳的冰淇淋店店员闲谈了许久,拿到了两盒免费的gelato带我穿过一整条街的灰黄的小屋,像整齐排列的精致饼干盒。
她在市集上带我一路采购,头脑发热淘了不少二手黑胶唱片和琉璃饰品,听说我成年后还没碰过酒精,恰好此时夜幕降临,她邀请我去酒吧喝特调的鸡尾酒。
一杯aperol下肚,我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和埃丽娜聊着聊着便觉得头有些沉。
埃丽娜的家离这里并不远,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走,直到在拐弯巷子里,推开一扇精致的小门。
埃丽娜说这是她姐姐的房子,我们今晚暂时在这里歇息。
见我对墙上的纹身图样感兴趣,她便卷起袖子给我看手腕上的小兔子,“这是我姐姐开店后亲手设计的纹身图案,我俩都有,一模一样的。”她俏皮地和我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喻,你要不要也纹一个,不收你钱。”
“好啊。”我想都不想立刻答应。
埃丽娜的姐姐和她长得很像,我望着面前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加上酒精催化,我忽然心里冒出一股强烈的酸楚。
姐姐和妹妹。
妹妹和姐姐。
还有她们手上一黑一白两只同款的兔子纹身。
埃丽娜的姐姐邀请我挑选图案,纸上的图案和字母在眼前不断扭曲,“我能自己设计吗?”我指着其中一串漂亮的花体,“我想换个喜欢的词。”
“没问题啊。”
纹身的过程比我想象中难挨,还差最后一个字母,我疼得实在受不了,强行叫停。
于是我拥有了一个不完整的意大利语单词组成的纹身——
在双腿之间。
第二天醒来我就后悔了。
我真的酒精上脑忽然想到了喻舟晚才选了这个单词,可我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她了,以后都不会见了。
难不成要带着这个纹身过一辈子吗?
埃丽娜说我昨晚纹身之后哭得很伤心,她小心地跟我道歉说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怕疼,早知道就不怂恿我纹身了。
我叹息,把衣服穿好。
反正在隐秘的位置,别人看不见就行。
结束交换生的生活后,我从意大利回国过暑假。
之前寒暑假都是留在宁城兼职攒生活费,做家教,或者给实验室的师姐们记录数据整理报告,虽然说高考之后学校发了不少奖金,如果我省着点花,完全能支付四年的学费和部分生活费,但如果我想在宁城这个一线城市维持正常开销,就必须得自己赚钱。
之前从卡里取出来的三十万除了给姥姥付医药费就没再动用过,每当想到杨纯的死因和这笔钱密不可分,我每每想起便一阵恶寒,不愿意多花一分,又不能还给石云雅白白便宜她,那张卡一直躺在我行李箱的夹层里没去碰。
大二暑假时,高睿约我回临州聚餐。
她如愿选了北大的文博专业,一下和家里拉开上千公里的距离,暑假也是跟着导师在各处勘察,难得回来一趟,我特意启程去了趟临州找她,顺便加上了徐岚岚和钱心茗等姑娘们。
我付完钱之后就没看扣款记录,某天记账时点开详细,才发现刷的是那张亲密付的卡。
我试图搜喻舟晚之前用的手机号把钱转回去,发现这个手机号已经停用了。
估计她是在确定国外常住,不需要国内的联系方式。
因为注定无解,这件事很快被我搁置遗忘了。
从米兰回来后便开始了大三的新学期,辅导员便经常找我聊未来规划,她希望我保研留本校,副院的国家基金项目刚获批准,刚好我这届可以跟有经验的师姐们一起着手多发几篇高影响因子的期刊,不过既然能和米理的导师打好关系,又不失为一种好选择,还能给之后学妹们的规划铺好路。
“总之,看你意愿。”她说。
分析化学实验课的期中实操考试刚结束,我作为本节课的半个助教,和几个师姐一起收拾好器材,留到最后才走。
刚从实验楼出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辅导员杨姐一个紧急电话打过来,喊我去她办公室。
我以为杨姐今天是又突发奇想,要找我聊人生聊未来,打算先去趟食堂再说,但电话里杨姐一直催促说有急事,我便饿着肚子强压烦躁,折返回学院找她。
“杨老师。”我随手敲了两下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可意?来来来,没吃饭吧。”她热心地邀请我吃寿司。
“老师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你家里人找你。”见我正烦躁着,她不由分说地把还热乎的外卖盒塞进我手里,指了指会议室,“在那边等你,我马上要下班了。”
见鬼了,我琢磨了半天都没想到是谁突然来找我,前几天刚和舅妈和姥姥通完电话,姥姥最近腰伤犯了躺床上休养,还能有谁?
我迟疑地推开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立马就认出了那张毕生最不想看见的脸。
我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
石云雅快跑追上来,鞋跟在空荡的楼道里震出接二连三的回声。
“有什么事吗?”
石云雅不屈不挠地跟了一路,下楼的电梯迟迟不来,我把手揣到口袋里,对着从金属门上的倒影说话。
“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先吃点?”她讨好地开口,“我听你们老师说,最近是你们学院的期中周来着,很忙吧。”
“没有,我晚上还有课,先走了。”
电梯终于到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没想到石云雅死缠烂打地跟着进了轿厢,我又转身出去,顺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下楼。
“喻可意!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