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嘟嘟嘟嘟嘟……」
系统竟然切换了忙音。
李星遥大跌眼镜,果然,她不该对系统抱有任何指望的。既然系统指望不上,那么,只能靠自己了。
“我本来想的是,逃走,不可行,毕竟这里是义成公主的地盘。逃不走,那么,就只有拖。只要能将婚事拖后,兴许便有转机。”
轻声说了一句,李星遥暗忖,腊八成婚,时间过于仓促了。如今距离腊八,只有一个月了,一个月,对于普通人备婚来说,都有些紧张,更别提,成婚的主角是杨政道了。
义成公主不会无的放矢,以她对后隋小朝廷,对杨政道的上心,杨政道的婚事,怎么着,也不该草草了结的。
可若,现实情况不允许,义成公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且这更重要的事,仅靠她一人完成不了,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说,她会不会在过年的时候,趁大唐不备,偷袭大唐?”
小声又说了一句,李星遥心头一个突突。
过年,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若义成公主突然偷袭,的确让人措手不及。
“我们未必出不去。”
王阿存接了一句,正待细说,大牢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二人对话戛然而止,李星遥警惕地看着门外,便见,杨政道步履匆匆而来。
“成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杨政道隔着大牢的门,环视周围,目光在王阿存身上一停顿,而后,开门见山,毫不隐瞒。甚至不等李星遥问,又说了一句:“我也不愿意。”
李星遥有些惊诧。
她实在没想到,杨政道找来,竟然是说这件事的。心中有小小的希望萌发,她在心里斟酌着言语,杨政道却又开了口:“昨日我不在定襄,回来后才听他们说了成婚一事。我亦很惊讶,来此,不过是想同你说一声,不必担心。”
“为何?”
李星遥开了口。
杨政道却道:“我并非因为我的身份而不愿意。李小娘子,你是个灵秀通透的,我早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一直想问,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李星遥不妨他问起了这个,愣了一下,诚实回了一句。
杨政道恍然,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是后来才发现的,原来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暴露了身份。是因为,我的马吗?”
李星遥点头,“你的马与你的衣裳,并不匹配。”
第一次见杨政道时,她便和王阿存说了,能骑那样一匹马的人,不会穿那样一身平民的衣裳。穿那样一身衣裳的人,骑不到那样一匹好马。
后来……
底檷实,五原……
“底檷实是西域的东西,如今才刚刚传到中原,纵是富贵人家,也得不到一株果苗。可,你的菜园里,就大剌剌种着一株。五原乃是突厥的地盘,奴隶被驱赶着进入或离开五原,独独你,来去自由。其实,你亦早知我知道了你的身份,是不是?”
“是。”
杨政道并不否认,他转过了身,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知道却默契的不揭破,所以友谊才能长久。只可惜……”
“不去管那些。有一件事,我一直没顾得上向你道谢。”
李星遥目光明亮,里头并没有对杨政道的迁怒。
杨政道又将身子转回来了,迎着她的目光,只听到:“五原掉落天罚的那次,是你请来了义成公主,对不对?”
杨政道笑了一下。
点头,“对。”
那么,“谢谢。”
李星遥由衷的道谢,这是她欠杨政道的。
出事那晚,她欣喜于义成公主的及时赶到,可事后回想,总觉,一切未免太巧。杨政道前脚说要去看天罚,后脚,人就消失了。
结骨当时义正词严,要将她送上祭坛。从那个时候算起,纵然碧玉让人快马加鞭回去递消息,义成公主也无法在那个时间点赶回来。
她倒推时间,推测出,是杨政道回去通风报信了。
眼下,杨政道承认了,这声道谢,是她补给杨政道的。
“我救你时,没想过让你道谢。”
杨政道摆了摆手,又说:“我也没打算让你用此后一生来回报。”
“成婚的事……”
“我会同她们说。”
杨政道说完这句,转身朝着外头而去。李星遥看着他的身影远去,良久,才将视线收回来。
杨政道径直去了萧皇后的寝殿。巧得很,他到的时候,义成公主也在。
义成公主见他神色与往日不同,道:“突利性情莽撞,你只当他是个跳梁小丑。他目前还有用,以后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突利之言,不足为惧,我并非为了他而心不在焉。我是为了,我的婚事。”
杨政道回了一句,又说:“我不愿与李星遥成婚。”
“你……”
萧皇后有些惊讶,人,是昨晚回来的,婚事她还没来得及说,没想到,三郎竟然知道了。
“是她求了你?”
义成公主既不生气也不意外,她道:“三郎,你是个实心人。可成婚一事,是大事。我与你祖母并非心血来潮,胡乱指了一个人给你。我们为何选中李星遥,相信不必多说,你心中自有判断。我理解,你乍然得了这个消息,没有回过神。旁人又一求,你便心软。可,孰轻孰重,如何取舍,你好好想想,不要冲动说一些孩子气的话。”
“我并非一时冲动,我只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何必非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公主想留下她,想要让她为我们所用,我明白,我也支持。可,天底下,不是只有成婚这一种方式,才能将她留下来。”
杨政道一句一句说得很慢,显然,每一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
萧皇后叹气,道:“三郎,你还是不明白。天底下,的确不是只有成婚这一种方式才能将人留下,可如今,只有这种方式,才是最好的方式。你想和她做朋友,可,你能保证,一切都如你所愿吗?”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矢志不渝的朋友。人心是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也是最不能轻易相信的东西。”
“可是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呢?”
杨政道目光中带着几分倔强。
萧皇后看着他,目光几多喟叹。
义成公主起了身,走到了他跟前,语重心长道:“三郎,你一向早慧。你知道,自己说的这一切,站不住脚。你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没有时间去等,也没有时间去赌。怀柔,是一种低效的手段。许多事,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最重要。”
“可,强权之下,结果便一定会如我们所愿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义成公主轻拍他的肩膀,许多话,咽回肚子里。最后她只道:“在其位,谋其职。走到今天,已没有真正自由的人。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在这个位置上,总有舍弃的,不是吗?三郎,善良是一种美德,可这时候,我不需要你善良。你会想明白的,好好冷静冷静吧。”
说罢,抬脚走了。
殿内只有祖孙二人,萧皇后无心捻转佛珠,她示意杨政道上前来。等人上前了,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拨到一边,而后才缓缓开了口:“三郎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杨政道不言,纵然他知道,祖母这句话是诘问。
是,他是不该说这些话的。与李星遥成婚,是为了他好。义成公主也好,祖母也罢,一番筹谋,都是为了他。
他不识抬举,也太不懂事。拒绝的话,不该说的。
可是……
“祖母听义成说,那位李小娘子教你种菜,还教你沤肥,你同她一起采过野菜,你救过她,你和她,有许多话可以说到一起去。祖母本以为,你会很乐意祖母的安排,可现在看来……你告诉祖母,你,不喜欢她吗?”
杨政道不言。
萧皇后便笑了一下,“到祖母这个年纪,许多事,已经看开了。可,你还小,从大兴到这里,国仇,家恨,你被逼着长大,也被逼着背负起了太多本不该背负的责任。祖母知道你辛苦,祖母有时候也在想,要是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可你我皆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一场梦。这么多年的谋划,已经走到了今天,回不了头了,你的身后不止是祖母,还是大隋。”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杨政道的声音沉沉的,他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问萧皇后,又像是在问自己。
萧皇后轻抚着他的额头,道:“或许,下辈子,不姓杨,便可落得个人间逍遥。但这辈子,总该要肩负起这辈子该负的责任的。快了,啊,快了。很快就有停下来喘息的机会了,三郎,再坚持一下。”
“祖母。”
杨政道心中叹气,他想说,可是,我真的好累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闭了闭眼,他放任自己的思绪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