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李元吉冷哼,“看来方才我的话,你都当成了耳边风。”
陈长史磕头如捣蒜。
李元吉纵马从他身上跨过,冷笑一声,“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了。不听话的人,不给她点教训,她怎么能长记性呢?”
风声裹挟着马蹄声渐远。
曲池坊坊门外,李星遥呆立于马上,马儿在原地打转。李元吉的话像一根又细又长的针,刺啦一下,刺的她心猛地一缩。
李元吉唤她阿瑶,说他和她是亲戚,他还说,她娘是李三娘,她阿耶是霍国公。怎么可能呢?阿娘怎么可能是李三娘,阿耶又怎么可能是霍国公?
平阳公主虽然姓李,可她如今幽闭在平阳公主府。幽闭之人,怎么可能在外头随意走动?
还有阿耶,他明明姓赵,大兄,二兄,都姓赵,没有人姓柴。
李元吉在骗人。
他一贯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他这样说,一定是为了自己的矿。他在骗自己。
对。
他在骗自己,他一定在骗自己。
可是……
一阵风吹乱了李星遥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她的心。为什么,她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慌?
茫然地在原地等着,赵端午的声音突然传来:“阿遥,你怎么不动?快回来,坊门要关了。”
赵端午策马而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那些凑热闹的人已经走了,知道你从东门走了,可等了半天没见你回来。坊门要关了,再不进去可就进不去了。”
“我……”
李星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看着赵端午,没出声。
赵端午被她盯的有些发毛,擦了自己的脸一把,疑惑:“阿遥,你在看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怪怪的?是刚才人多,被吓到了吗?”
“没有。”
李星遥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在一边,眉头蹙了一下,道:“我总觉得,今日来的这些人,像是被人撺掇着来的。”
“那只能是齐王了。”
赵端午一口咬定,“他一肚子坏水,为了矿,定然不择手段。说来我那会也奇怪呢,城南这么远,他们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还来得这般快。”
“齐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啊?”
赵端午愣了一下,“什么什么样的人?他的风评,阿遥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他不是和太子,秦王,还有……还有平阳公主一母同胞吗?太子为东宫之主,秦王和平阳公主是那般出色人物,他,他与其他人怎么都不一样?”
“那谁知道呢?”
赵端午心说,他是个坏种,谁知道他为什么就是跟阿娘他们不一样?
“平阳公主呢?”
什么?
赵端午反应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问,平阳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便随口回应:“平阳公主风评肯定比齐王好得多。”
他没好多说,李星遥也没有再问。
回到通济坊,李愿娘和赵光禄问起今日之事,李星遥一一说了。本想说遇到李元吉之事,可,话到嘴边,鬼使神差的,她咽了回去。
是夜,她辗转难眠。
李元吉的话好似鬼魅一样,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回荡。
她睡不着。
折腾着睡去,已经是后半夜了。再醒来,天还是蒙蒙亮。她便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就这么放空了不知多久,外头起了动静,是其他人起来了。
“阿遥,我去盯坩埚炉和退火窑了。”
赵端午按照平日里起床时间,对着她屋子里喊了一声。坩埚炉和退火窑已经提上日程,这事,他得去盯着。
“好!”
李星遥隔着窗子回了一声。
再之后,李愿娘,赵光禄洗漱声响起。赵临汾这段时日一直在军营,赵光禄也要去军营,是以早早出了门。
李星遥起床,李愿娘隔着庖厨交代:“阿遥,帮我把割好的韭菜拿进来。”
李星遥依言。
将韭菜放下,想了想,她道:“阿娘,我想去终南山,看看王小郎君的伤。”
“那你等你二兄回来,一道再去。”
李愿娘不做他想,到底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便想等赵端午一会回来,让他兄妹两个一起去。
李星遥却摇了摇头,“王家阿叔一会就来,我同他一起去便是。”
“也行。”
李愿娘心思一转,王道生之前闹着要补偿的事,她是知道的。王道生要来拿补偿,顺便看看选好的造房子的地,如此,倒是的确可以一起回去。
她放了心。
不一会儿,王道生果然来了。李星遥与他打过招呼,便纵马与他一起往坊门外去。
到坊门口,王道生的马往左,李星遥却往右。
“你跟我一起去吗?”
王道生停了一下。
李星遥摇头,“还有点事,王家阿叔先去,我一会就来。”
“我等你?”
“不用了。王小郎君的手还没好,阿叔想来也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山上。宇文侍郎虽说明面上没有动静,难保不会背过人上山。”
“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我得赶紧回去了。”
王道生再也顾不得多说,纵马就往城外去。李星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纵马也朝着反方向而去。
马儿在崇仁坊停下了。
再往前,便是平阳公主府了。
平阳公主府,之前她来过的。
原先公主府门前,是有仪卫和戟架的。如今,时移势易,公主府大门紧闭,再无仪卫和戟架。门外有人把守,可门庭冷落,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
公主府旁边,是霍国公柴绍府。
柴绍府邸门前亦有护卫,只不过同平阳公主不同的是,柴绍未被李渊下令幽禁在家。虽然如今李渊还未论功行赏,可柴绍是自由身,可以自由行走各处,是以柴家门前,倒没有公主府那般寥落。
李星遥在马上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眼睛都酸了。
“小娘子,天热,来一碗紫苏冰饮吧。”
身后有小贩在小声打招呼。
李星遥下了马,将马儿拴在一边,钻进了一旁的巷道里。小贩麻利地将紫苏冰饮打出来,李星遥接过,却不急着喝。
“此处有护卫,老丈不担心吗?”
“担心,坊内沽卖,怎会不担心?但,老丈我在这一带,已经卖了二十年的冰饮了。哪条路好逃窜,他们什么时候抓人,我都门清,小娘子,不必担心。”
“老丈在此处卖了二十年冰饮,可此处,不是王公贵胄们的居所吗?我从前听人说,王公贵胄们,常去东市吃喝,老丈的冰饮,只在此处卖吗?”
“那王公贵胄也不是成天喝鲜露,有时候他们也想尝一尝凡人喝的水。不是老丈我吹牛,平阳公主,咯,就你身后这座府邸,平阳公主就住这里,她以前,年年夏天让人买我的冰饮。”
“公主也喝冰饮?”
“喝,可能是给柴家郎君柴家娘子喝吧。不对,柴家娘子喝不得。”
“老丈这话何意?柴家娘子为何喝不得?”
“柴家娘子一直身子不好啊。冰饮这么凉,哪能给她喝。”
老丈摇了摇头,又看李星遥的确一脸茫然,还以为她是外乡人,便道:“柴家娘子小时候生病,平阳公主去赵景公寺给她求佛佑,好了后,还去寺里刻石碑像还愿。你想啊,能闹到去寺庙还愿,身子骨,能有多好?去岁不是还闹出尹德妃设计,将柴家娘子劫走的事吗?经此一遭,柴家娘子的身子骨,还不知道怎样呢。说起来,今年夏天,公主府还没来买过我的冰饮呢。”
提到没买过,老丈又叹气。
“好好的,谁能想到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公主没被幽禁之前,见到我也不曾让人驱逐于我,我在这条路上走,公主府的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唉!”
老丈很是感慨了几句。
见李星遥端着碗要走,忙提醒:“小娘子,碗,我的碗。”
李星遥回过神,连忙把碗还了回去。
老丈不敢久留,挑起担子又走了。李星遥解开马,纵马便朝着常乐坊而去。常乐坊在长安最东边,紧挨着东边城墙。
虽也靠近城北,可,越靠近赵景公寺,越显冷清和寥落。
寺庙山门无言耸立,李星遥下马,进去左右各是鼓楼和钟楼,她径直往前走。
月台两侧,没有。
天王殿里,没有。
碑廊里,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块碑。
左侧,数过了,没有。
右侧,第一块,不是。
第二块,不是。
第三块……
李星遥停在了第三块碑面前。
陇西李悬黎,为女柴瑶因患,先於此寺求佛。蒙佛恩力,其患得损。今为女敬造石碑像一铺,愿此功德资益弟子女及合家大小,福德具足,永无灾鄣。弟子李悬黎一心供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