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其实裴舒衡认识方渝,她成绩很好,经常在周一的时候去国旗下面演讲,写的作文总被他们班语文老师拿到班里念,裴舒衡听见过班上男生悄悄议论她,带着那个年龄的男生还掩饰不好的倾慕。
他觉得方渝看起来是真的想要了解他遇到的困境,而这一天都根本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于是他一五一十全跟方渝说了。
讲完以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方渝深思熟虑了一番,用小老师的口气说:“你上课在墙上画画当然是不对的。”
她又看了看还没完全被裴舒衡盖住的画面:“不过你画得很好看,要是能画到纸上,肯定会有人愿意欣赏。”
“但我喜欢立体的,”裴舒衡伸手摸了摸带着纹理和颗粒感的白墙,“颜色会根据材料变化,摸起来也有不一样的感觉,很有意思。”
“那你可以去学雕塑啊。”方渝笑盈盈地说。
她又道:“不过你不要上课弄,上课要好好学习,不好好学习以后考不上大学,人生就完蛋了。”
裴舒衡知道自己家里有钱,考不上大学人生也不会完蛋,但不知为什么,从方渝嘴里说出来的话他就觉得很有遵守的必要。
他想表现得酷一点,所以言简意赅地说:“好吧。”
那天方渝留下跟他一起把墙涂成了白色,裴舒衡第一次在拿着画笔的时候分神,胸腔里的心脏怦怦乱跳,余光里是方渝白皙好看的侧脸。
方渝送他出了学校,他发现等着自己的除了家里的司机外,还有原本威胁他急着去上晚自习的裴应以。
裴舒衡纠结半天,红着脸开口邀请方渝坐一坐家里的车,他让司机送她回去,而她摇摇头说:“谢谢你,但是不用啦,我大伯让我今晚去他家吃饭,他就住附近。”
他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地盯着方渝走远的背影,直到裴应以冷不丁出声道:“你喜欢她?”
裴舒衡的脸腾一下烧了起来,他连滚带爬地坐上了后座,避而不答哥哥的问题:“你快回去上晚自习吧,我要回家了。”
裴应以站在外面阴恻恻地看他,让裴舒衡感到十分心慌意乱,但想起方渝,又觉得很甜蜜。
那之后他就跟杜晴和裴劲松说想要学雕塑,他们给他请了老师,虽然当时方渝是随口一说,但裴舒衡发现,自己确实很喜欢这种艺术形式。
他做第一件习作的时候,老师说让他刻自己最喜欢的,人也好、物也好,总之需要能够支撑他细心打磨完这件作品,艺术性倒在其次。
裴舒衡刻了方渝。
那天穿白裙子扎马尾的方渝。
当时他还不熟练,就算是这么一个几寸高的椴木雕像,也刻得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但他就是着了魔一样废寝忘食地雕琢,除了上课的时候,因为方渝说让他好好上课。
后来老师看到他那件作品,脸上挂着了然的笑意,年纪一大把的白胡子老头笑眯眯地逗他,说这个雕塑是不是叫初恋啊?
裴舒衡想把雕像送给方渝,他带着去方渝班门口转了好几圈,都没有下定决心。
他要怎么说呢,两个人只说过那么一次话,他突然送她这个,会不会太突兀?
裴舒衡就这样纠结了很久,直到某一天心一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送给方渝。
他到了方渝班级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正要找人把她喊出来,他就看到方渝旁边还有一个同学在跟她讨论题目,偶尔两个人还会说说笑笑。
是个男生,个子比他高一个头,长得也很帅,他模糊记得自己在学期初见过对方上讲台领取三好学生的奖状。
同那个男生比起来,他跟方渝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裴舒衡鼓足的勇气在那一刻消散得干干净净,掌心握着的椴木触感光滑温润,他却觉得拿不出手了。
他跟方渝的交集就这样戛然而止,然而他却从未停止对她的关注,他开始努力学习,想要有一天也能大大方方站在方渝旁边。
后来裴应以从高中毕业,杜晴和裴劲松不放心小儿子没人照顾,在初中的最后一年让他转学到了离家更近的学校,他哭闹着不要却说不出原因,父母以为他不喜欢折腾,商议了一下,让他跳了一级参加中考。
缺了一年的学习,他再怎么刻苦,也没能考上方渝会去的市重点,后来他在高中时去参加美术集训,辗转托人打听到方渝的目标大学,报了跟她同一个城市的美院。
在那几年里,他慢慢长成了如今的样子,身高拔得跟竹子一样快,谁见了他都要夸一句帅,家里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就给他成立了工作室,他逐渐成了小有名气的艺术家。
方渝当然也如他所想,一直闪闪发光地优秀着,他不断从熟人那里搜集她的近况,就像用漫长的时间完成一幅纹路复杂的拼图,方渝学什么专业,参加哪些社团,跟同学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在谈恋爱。
很可惜的是,关于最后一个问题,他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大部分时间里,她被同学描述成一心学习不想浪费时间在恋爱上的学霸,到后来他知道有个男生在热烈地追求她,而她答应了。
裴舒衡觉得自己和方渝就像表盘上的时针追着分针,总是隔着一段时差,偶然重合之后,又会马上分开,而在这段时差里,他不得不学会了等待和放下。
他想他是不重要的,只要方渝过得开心就够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裴舒衡独自度过了很多年,直到在方渝的社交账号上读到她的帖子,她说要找一个帅哥参加毕业典礼,因为她的前任出轨了。
在那一刻,裴舒衡意识到他和方渝的时差,好像要结束了。
第21章
“我不会一直这样的。”裴舒衡说。
裴应以却像是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你拿什么证明?裴舒衡,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还没做到的时候说大话。”
裴舒衡低笑了声:“哥,你不觉得自己挺可笑吗?”
他一只手插着兜,抬起头好整以暇道:“你想追小渝,次次都要来劝我放弃,这是什么路子?”
裴应以被他噎了一下,裴舒衡已经恢复了平常那副懒散模样:“你要是没什么别的要说,我就先走了,小渝还在等我。”
方渝能察觉到裴舒衡回来以后情绪变得有些异样。
虽然他表面还是如往常一样散漫悠闲,但一低头一抬眸时,眼底总流露出莫名的情绪。
裴应以从房间出来没多久就接了个电话,是他公司的人找他,挂断之后他就说自己要走了。
方渝礼貌地同他道别,裴应以点点头,又问需不需要送她。
裴舒衡突然出声:“我女朋友,用不着裴总操心。”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方渝连忙打圆场:“应以哥,我等会儿再走,你先去忙。”
裴应以离开以后,裴舒衡的工作人员也很快下班了,方渝把房间里剩下的作品拍完,在一片寂静中问裴舒衡:“还有别的要拍吗?”
裴舒衡没说话,只是眸色深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没了。”
“那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算给你的vlog场地费。”方渝说。
裴舒衡答应了,等方渝收拾好器材,拿上车钥匙跟她一起出门。
方渝跟裴舒衡说了一家餐厅的名字,是宁意推荐给她的,她边走边翻看着相机里的视频和照片,没走几步,冷不防裴舒衡问:“你觉得裴应以怎么样?”
他问得突兀,方渝反应了片刻才说:“你哥人挺好的。”
裴舒衡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又没什么语气地问:“哪儿好?”
方渝没回答,她只是抬起头,看到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嘴唇抿得很平,眼神就像下暴雨前的天空一样阴沉。
“裴舒衡,”方渝忍不住提醒他,“这儿没你工作人员,不用演了。”
他搞得好像吃裴应以的醋似的。
两个人正走在裴舒衡工作室院子里的小路上,沿墙种了不少庭院植物,空气中盈满秋天草木摇落的味道。
裴舒衡听见方渝的话,脚步一顿,调转身子挡住了她。
方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肩膀碰到了一棵圆柏,细细的枝条隔着衣服轻轻摩擦着她的皮肤。
而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逼得她退无可退,被隔绝在了他和树形成的狭窄的空间中。
暮色四合,光线昏淡,裴舒衡俯下肩膀,额头几乎抵上她。
离得太近,方渝甚至看不清裴舒衡的神情,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一瞬间放大。
在微凉的傍晚,他们呼吸交错,温热得格外清晰。
裴舒衡说出了一句让方渝完全想不到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是演的?”
他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仿佛不得不克制,又好似有意泄露一二分真心。
而方渝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