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江止甚是热络地同对方聊起来。
“此话怎讲啊?”
那外地老汉诧异道:“二位道长竟然不知此事?”
江止抹了抹满嘴的汤水,收敛神色,摆出一副道门子弟的端谨之态,拱手言道:“我与小师妹下山未久,对外事知之甚少,还请这位老先生赐教。”
老汉摆手笑了笑。
“赐教二字不敢当,在下也是道听途说。”
“既然小道长好奇,就同二位说上一说。”
“据说京城近一个多月来,发生了好几场离奇命案,死者皆被吸干了精血,死状甚是可怖蹊跷,传言是有妖物在京城作祟,弄得人心惶惶的。”
“朝中负责此案的官员顶不住上峰的压力,遂在私下里悬金布告,广邀天下术士入京助捕妖邪。。”
江止习惯性地将一片干薄荷叶扔到嘴里,舌头一带,顶到唇角咬着。
他忍不住抖着二郎腿又问:“可有人见过那妖物?”
老汉笑道:“这个在下就不知了。”
老汉所言也引起了旁桌几位住客的兴致,其中一名年轻公子也凑起热闹来。
“以小生看来,此事或许与天降谶语有关。”
陆续有人附声道:“天降谶语,此事在下也多少听过。”
眉间拧着疑惑,江箐珂问道:“什么天降谶语?”
那年轻公子看向江止和江箐珂,说起话来不疾不徐。
“不知二位道长可曾耳闻,近些日子,大周各处农地、河溪之中接连出现多块石碑和玉石?”
江止摇头。
“未曾听闻,不知这石碑和玉石可有何说法吗?”
江箐珂在旁聚精会神地听着。
只听那公子说:“听闻,无论是被挖出的石碑,还是渔民捞上来的玉石,上面都刻有相似的谶语,有写‘妖孽登帝,天下动荡’的,还有写“妖物现世,江山社稷将倾”的。”
另有住客插言补充了一句。
“可我怎么听说,最近挖出的石碑里,上面写的是九尾狐妲己现世,欲窃李家天下呢?”
一说起奇闻怪事来,吃面的住客们都来了精神。
端着饭菜凑一桌的,拉着凳子坐一边儿的,十几个人都围坐在客栈的犄角旮旯里,低声细语地聊起来。
“各位可还听说当朝太子的事?”
听到李玄尧的事,江箐珂的心便咯噔地停滞了一下。
她急声问道:“何事?”
那人继续道:“听京城来的盐商说,太子某夜突然于梦中得仙人点化,得了一双能辨忠奸的慧眼。”
“据说这太子的双眼时而就会变成一对异瞳,左眼可辨忠臣,右眼可辨奸臣。”
有人不免惊叹道:“竟有此等奇事?在下还真是头次听说,那太子殿下未来岂不是要成为一代明君了。”
另有人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手道:“有明君在,便可保我大周时和岁丰,海晏河清。”
江箐珂与江止对了个眼神,知晓这是李玄尧以真容面世的准备。
本是件听了便甚感欣慰的事,却因那名公子的话担忧了起来。
“可小生总觉得,此事似乎与那谶语有关。”
“石碑上所言的妖物......”
毕竟不可妄议当朝太子,那公子的话便也只说了一半。
而懂的人都懂,无须细言,便已听出了那公子话中所藏的玄机。
遂先头的老汉说:“可石碑上不是写的九尾狐妲己现世,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吗?既然是妲己,便该是个女子才是,和太子殿下有何关系?”
“也有几分道理。”
于是,便另有一位商客道:“近些年,在下时常去京城做生意,倒是听闻惠贵妃母家势力极盛,颇有外戚参政之嫌,且许多京城百姓私下里议论,说这位惠贵妃独掌后宫多年,权欲熏心,心迹昭然,今年只因永王谋逆一事,才与她母家一起失了势。”
“这九尾狐妲己莫非暗示的便是......惠贵妃?”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江箐珂怔怔然地坐在那里,捋着这些传闻之间的逻辑。
至于后来大家又聊了些何事,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开始担心李玄尧。
哪有什么天降谶语,无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就如同历朝历代都推崇的皇权天授一般。
不管此事是谁的手笔,针对的又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传出来,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李玄尧的天子之位。
眼下这情形,慧眼辨忠的铺垫,若被人恶意解说,反而会为天降谶语助势,让李玄尧成为谶语中的那个妖物。
文武百官,天下子民,岂会让一个长着两色眼睛的妖物即位,成为他们三叩九拜的国君?
也不知道李玄尧能不能处理好此事。
江箐珂心想,他那么鸡贼,应该无妨的吧?
回到客房,她一脸企盼看着江止,“阿兄,你说,是不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江止老神在在地侧躺在客房的茶桌上,一手撑着头,嘴里叼着根草,语气散漫道:“不是。”
“妹妹我觉得是!”江箐珂坚持。
江止闭着眼,同样坚持。
“老子觉得就不是。”
江箐珂扯掉他唇角的那根草,“不,阿兄得觉得是!”
江止睁眼瞪着江箐珂,又摆起了那股子凶劲儿。
“老子偏不觉得是!”
江箐珂叹了口气,转身躺到床上,语气坚定道:“既然阿兄不觉得是,那我就自己去。”
江止气得急了眼,腾地在茶桌上坐起来。
冲着她扯脖子凶道:“江箐珂,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第149章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江箐珂也扯着脖子跟江止叫板。
“我有病阿兄又不是第一天知晓。”
江止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语气都跟着暴躁、难听了许多。
“老子看你是沉迷男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好不容易逃出来,你现在又要上赶子回去?”
“自降身价,犯贱啊你?”
江止整张脸骨量感很重,眼睛锋锐,瞳色深邃如墨,虽是俊朗长相,可因脸上的那道疤,总是带着点攻击性。
那张脸,那个眼神,只一眼瞪过来,凶巴巴的气势便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迎面扑来,好像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把江箐珂吊起来打似的。
江箐珂知道,阿兄是真生气了。
也知道他在气什么,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
江箐珂的气势被江止压弱了几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软了下来。
她低声解释道:“我只是回京城,又不是回宫。”
江止双手撑在腰间,高高大大一个人站在那里,黑着脸质问她。
“你回去能做什么?”
江箐珂仰着小脸硬气道:“我就回去看看,不现身,只要看到他能顺顺利利地登基即位,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江止舌尖顶了下腮,火气上头,转身踹了脚凳子。
“不行,老子不准。”
“你是会易容术,还是会奇门遁甲啊?”
“那京城里到处不都是李玄尧的眼线,咱们知道的,不知道的,你知道有多少?”
“装个乞丐一天不到你就露馅儿,两个包子就能把你给撂倒,就你这样的,回京城能藏多久?”
事实胜于雄辩,江箐珂理亏词穷,只好低头不语,盘坐在那里搓弄着那枚檀木簪子。
江止则继续给她分析着。
“两万重骑军令牌都给太子了,这还不够?”
“若真是遇到了太子和皇上都解决不了的事儿,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若是......”
话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
不仅是江箐珂,就是他江止也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可他还是字字珠玑地将现实摊在江箐珂的面前。
“若是他一朝失势,你作为太子妃也休想独善其身。”
“历朝历代的皇储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太子若是死了,东宫的女子下场都好不了,包括你。”
“你现在回京城,搞不好就是去送死。”
“能在那之前逃离出来,也算是天意。”
一番话却说得江箐珂来了血性。
“两万重骑兵当摆设不成?”
“我就不信,两万大兵压城,谁还敢动他!”
“两万若是不成,我们还有五十万!”
“我们江家就这么忠君护主,怎么着了?”
可话说完了,她也意识到自己这都是逞能之言。
而江止也道出了她心中顾虑。
“君以德尊,而非强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两万重骑虽可助他坐稳一时的帝位,却未必能替他守得住民心所向。”
“眼下天降谶语四下兴起传散,若世人皆认为太子是妖物,他若真靠兵力镇压臣民之意,强权夺位,岂不正应了那石碑上的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