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美人,陛下已经安置了,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门前的侍卫惊讶于谢英此时的装束,却也还是尽职地劝说道。
谢英的头发如今已经散了,一头青丝,如月光般泻下。大氅还在身上裹着,可下头,穿得单薄,一看便是匆匆忙忙过来的。
“放肆,若是有什么,你们担待得起吗?”谢英这会儿站定,厉声呵斥道。
侍卫迟疑了,见谢英的举止神态,不像是唬人,且前阵子祁烬最宠的,确实是谢英。侍卫先是互相看了一眼,接着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谢英已经闯进去了。
“陛下,陛下!”谢英跑进去,一声一声唤着,惊动了门前守着的徐辛树。
徐辛树见谢英如此,心下一惊,忙上前道:“谢美人,陛下如今已经安置了,有什么话,明儿再……”
徐辛树话音未落,殿门,已经被推开了。祁烬站在门后,长发披散着,身上亦只披了一件大氅。
“陛下。”谢英站在祁烬的对面,亦是这幅模样,她什么也没说,只唤了一声。想开口的时候,祁烬已经踏出了殿门。他比她高许多,他站着看她的时候,总给她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岁岁,后宫,不得干政。”祁烬走到她面前,只是平静地跟她说了这么一句。
谢英知道,她接下去的话,开不了口了。祁烬已经有了他的决断,她再如何说,也是无用。
“为何?”谢英哽咽着开口,方才积蓄的情绪,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仿佛有了破口。
“陛下,臣妾父兄的为人,臣妾再清楚不过。私贩军粮,臣妾父兄,是断断不会做,也不屑做的!还望陛下明鉴!”谢英说这话的时候,恰好有泪从眼眶里落下,像断了线的珍珠,惹人怜爱。
祁烬的眉眼,却沾染了几分愠色:“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他们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未说话了。只余外头风雪肆虐,呼啸。徐辛树见两个人梗着脖子对峙着,谁也不饶谁的样子,头大得很。谢英知晓了这件事,他想到祁烬之前吩咐他的,轻叹了一口气。
“臣妾不敢。”谢英吸了吸鼻子,朝着祁烬微微躬身,“是臣妾唐突了,搅扰了陛下歇息,臣妾自请回宫面壁,臣妾告退。”
一句话,谢英便将自己都安排好了,祁烬还想说什么,却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能眼看着谢英的背影消失在院中。
谢英一走,徐辛树立刻跪下了:“奴才办事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祁烬其实也知晓,宫里到处都是嘴巴,这件事想要瞒,是根本瞒不住的。瞒了她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很好了。祁烬低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辛树,接着抬脚过去。
肩上传来的剧痛让徐辛树闷哼了一声,但他依旧跪得好好的。
“去查查是谁透露的,杀了吧。”
“是。”徐辛树应声。
“还有,着人瞧着些谢美人。”祁烬接着一句,徐辛树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应下。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回到慈宁宫,余净并未回寝殿,而是到廊下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天上漫漫的飘雪。阿玉站在余净的身后看着余净的脸,一时有些出神。
“太后娘娘,外头冷,不如回寝殿吧。”阿玉开口劝道。
“身上披着大氅,又怎会冷?”余净轻声反问。
阿玉知晓余净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也不说话了。陪在余净的身边,抬头看飘雪。四周很是静谧,雪缓缓从空中落下来,安安静静地落到地上。余净伸手接过一片雪,雪很快融化在她的掌心,冰凉,带着些许湿意。
“阿玉,后日,就是岁首了吧?”
“是。”阿玉低声应了。
“今日什么时候了?”余净接着问道。
“今日?”阿玉有些疑惑地反问,接着迟疑地应道,“今日二月十二了。”
十二了,还有半月,一切就都结束了。余净长长叹了一口气,口中的热气呼出去,变成了一团小小的雾气。余净站起身,往殿内走,阿玉跟在身后,余净转身同阿玉道:“不必跟了。”
余净继续往里走,经过妆台时,看见了红色的辛夷花簪子,还有那副红玛瑙耳坠。脚步顿了一下,看见耳坠,余净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件事未做,让盛华单独见苏司阳一面。
后日便是岁首了,岁首宴时,苏司阳定会赴宴,到时再见吧。余净这样想着,脱了衣裳,上了榻。虽殿内燃了炭火,但榻上依旧很冷,余净躺着,感受着四肢的冷。不知道谢玄躺在地上时,是不是这样的感觉。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太后娘娘。”阿玉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
“嗯。”余净轻声应了。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太后娘娘,方才才得了消息,谢家的那些事,谢美人,都知晓了。”阿玉低声回话,声音很轻,似乎怕吵着余净。
余净沉默着未说话,阿玉接着道:“听闻谢美人还去陛下的寝殿闹了一通,现下已经回婉莺阁面壁思过了。”
“哀家知道了。”
谢英知晓,是迟早的事。她之前才小产,身子虚弱,为着她身子考虑,余净便想瞒着。如今她既已经知晓了,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也不知道她现下如何了?
“是陛下罚她的吗?”余净有些好奇地开口。
“听闻,是美人自请的。”阿玉回话。
谢英也是有气性的,同谢家人一样。余净淡淡地应了一声,接着躺下喃喃道:“明日去瞧瞧她吧。”
也许是累了,余净一觉睡到了天亮,第二日雪还在下,给人一种无休止的感觉。余净到婉莺阁,见谢英在殿内,让身边的人退下,唤了一声:“谢英。”
谢英略有些僵地回过头,看见余净的瞬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余净内心一震,谢英只穿着单薄的单衣坐在榻上,长发披散而又凌乱,大抵是整夜未睡,脸色很白,没有丝毫血色。殿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已经快燃尽了,光影明灭。谢英什么都没说,可余净分明感受到了,无尽的绝望和颓败。从前的谢英,面上看着沉静,却能让人感觉到内里的鲜活。如今,看过去便如死水一般,没有丝毫的生气。
“太后娘娘。”谢英唤了余净一声,但她并未起身,只看了余净一眼。她知道余净不会帮她,又或者,帮不了她,否则不会同祁烬一般瞒着她。
“谢英。”余净又唤了她一声,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那些话,在对上谢英的眼睛时,都被封住了。最终余净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在谢英的身边坐了一会儿。那一会儿,婉莺阁内,安静得厉害。任何细微的动静和声音,都格外的清晰。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余净想到昨夜里见到谢玄的模样,鼻子突然很酸。
回到慈宁宫,正巧赶上司衣局的过来送明日岁首宴的衣裳。想到明日已经决定好了要去见苏司阳,余净进到殿内,换了那副红玛瑙耳坠才出来。
盛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可是过了好久了。”
“明日,明日我便带你去见苏司阳。”余净一边垂眸,一边看向司衣局宫女端着的衣裳想着。
“当真!”盛华声音止不住得高兴,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小姑娘的感觉了。
“自然,你喜欢哪一件?”余净问道。
其实原也不必这样麻烦,只不过余净想着这大抵是盛华见苏司阳的最后一面了,有些心软。见心上人,自然是要梳最好看的妆,穿最漂亮的衣裳。
“正红色,宝蓝落云肩,珍珠缀着的那件。”
听盛华如此说,余净扫了一眼,接着目光落在那件衣裳上:“就那件吧。”
“是。”宫女应声,端着衣裳退下。
时间过得快,转眼便到了岁首宴。余净已经梳妆打扮好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年的岁首,比起往年格外冷寂些。
到正殿,歌舞声乐,管弦丝竹正是热闹。她是戴着耳坠出来的,带着盛华的一缕魄,看着同平日不同些。因着她已经不是头一回如此了,阿玉已经习惯了。她坐在位置上,看着歌舞,听着那些大臣奉承的话。谢英因着面壁并未出席,反观祁烬,神色沉静自若,倒像是没事人一般,一点都未受影响。
余净看着祁烬,有一瞬间,感受到了帝王家的凉薄。所谓的宠爱,不过也是弹指一挥,如浮云般转瞬消散。
谢家的案子,其实已经差不多定了,许是觉得岁首见血不好,大抵年后便会有个决断。这也就是为什么,谢玄历劫结束之日,会在二月二十七。
余净想着,蓦然想到此行的目的,扫了一眼下头坐着的人,目光落在苏司阳的身上。
“我此前,拒绝过苏司阳如此多次,甚至还驳了他的面子,他还会来吗?”余净有些惴惴不安地想着,毕竟她此前对苏司阳确实很冷淡,如今冷不丁地又叫他见面,换做旁人,应当是不会理会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