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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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又追到马厩里,将李肆与大黑鬼堵在了一起。大马小马都一起睁圆眼睛,同仇敌忾地瞪着他。
“这么讨厌我?花生糕都不吃了?”
李肆看了一眼他塞着花生糕、略微鼓起的胸膛,立马想到昨夜被他使坏摁了进去,气得一挥刀鞘:“走开!”
“昂!”大黑鬼也帮腔道。
张叁也不生气,乐呵呵地道:“我得出门了,要找刘兄商议一些事,还要在县里巡视。你是自己在县衙里歇息一天,还是跟我出去?”
李肆皱巴着脸不答话,满脸戒备。
张叁作势转身往外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一回头,李肆又定住不走了,隔着好几步远,还是气愤地瞪着他。
他于是一边忍笑一边继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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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步行去了南城门。
沿途所见街巷,竟然比几个月前李肆离开时要热闹许多。街坊民巷都恢复了劳作与生机,集市上甚至还有摊贩叫卖。
“我们跟佘家军一起扩修了崖上的吊桥,开了山路,现在可以走牛车运货。县里的木作、石作、山货都能继续拉往府州去卖,换回粮食。那鼠大富院里的山石都拉出去卖了一些……你站那么远,听得见我说话么?”
李肆紧紧握着刀鞘,朝他愤怒地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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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南门,没有找见刘武。兵士说刘县尉在半山落石堆守工事,张叁便又带着李肆往山下去。
西营统领那日挖通了落石堆间的缺口,却没敢贸然进攻,其实是对的。因为山道上沿途都潜藏着一排一排陷马坑,密密实实地堵死了山道,仅贴着山壁有一条不起眼的狭窄空隙,供守城煊军和牛马通行。
张叁带着李肆绕开陷马坑,往下走去,远远地看见落石堆后重新搭起了一层一层木架,被凿开的缺口也被工匠们推石填了回去。
张叁不想让李肆看见落石堆另一头的黄泉之相,假说梯架还没搭好,怕李肆不熟悉、踩坏了,不让李肆上石堆。他自己攀着梯架爬了上去,找到了正在石堆顶上监工的刘武。
刘武正在帮工匠搬运几根木材,闻声停下动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团练来了?”
张叁帮了他一把手,两人一起将木材挪到工匠要用的位置。
张叁道:“我想了想,现在这样防不住弩箭和砲石,若枭贼又来攻,还是只能被打退。我在魁原见王总管用木柱和绳索作成栅网,可以兜住箭石。”
刘武想了想道:“他们若是用火箭呢?”
张叁:“那在网上再加一层牛皮。”
刘武:“牛都被你烧了……”
张叁:“嘘!”他转头往下看看,见李肆正在帮一名工匠扶梯子,周遭都是打凿劳作声,十分吵闹,听不见他俩谈话,便松了口气。“我想办法从府州买一些,你先安排人尽快制网。”
刘武:“好。”
张叁:“另外,我记得县里有山民擅长捉蛇?”
刘武:“应是那几家猎户,平时会卖一些蛇皮蛇胆入药。你找药铺掌柜一问便知是哪几户人。”
张叁:“行!你忙着,我走咯。”也不去爬梯架,顺着石堆就往下溜。
刘武探头追问道:“团练,捉蛇做甚?又有甚么鬼主意?”
张叁回头一乐,龇出两颗坏坏的虎牙:“你团练鬼主意多着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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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溜到石堆最底下,往李肆身旁一凑。李肆正帮人扶小梯,不敢走动,被他揽住腰揩了一把油,回头怒瞪他。
张叁被瞪笑了,索性一把搂住他,把脑袋搁他肩上乐道:“我看你还气多久?”
小梯上传来周奇的声音:“呀呀,大当家的,周围都是人。”
这煞风景的东西!张叁抬头骂道:“你咋在这里?方才还在城门寻你俩!”
周奇:“城门莫说枭贼了,枭鬼都没有一只,俺跟俺弟看甚么哨哇!俺们白修那哨台咧,尽拿给你和李郎君亲热……”
周坝也在旁边说:“大当家你来的正好!帮俺也扶一扶,俺这梯子也在晃……”
张叁只能松开了揩油手,一边扶梯一边骂道:“你俩别在这里瞎忙活,正要给你俩找个事做。你俩去半山那地道口,在那里凿个哨洞。我昨夜探过了,那边夜里也能看见山下河边,还跟土堡哨台一样顶用,还更隐蔽安全些。”
周奇喜道:“那敢情好!俺俩下午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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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门巡了一通,张叁带着李肆穿街走巷,又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多了一百个新军,挤得密密麻麻,都是佘家军分来的。守这小城用不上骑军,也用不着精兵,佘家军自己也在打硬仗,只挑了一百来个青壮新兵来援——反正有的是力气,扔石头砸枭贼是够用了。
张叁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一方面想借李肆帮忙练兵,这么好的教头不用白不用,一方面怕李教头趁机住在里头,不回县衙睡觉了。
“这回人多,寝舍挤得很,多的被褥也没有。”他对李肆道。
李肆不懂他那弯弯绕绕的意思,见到练兵就手痒,也不答他话,兀自进了院内。
“肆肆,”张叁不放心,追在后面,想去摸他的手,“我晚上来接你去大姐家吃饭?”
连大姐都用上了。
李肆就跟背后长眼睛似的,往前蹦了两步,回头示威地朝他又挥了挥刀鞘:“不许碰我!”
“饭你吃不?”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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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团练乐呵呵地走了,要赶去巡北门,要张罗买牛皮,还要找人捉蛇,县里说不定还有公事,一天天的忙着咧!
剩下一院子新兵,眼瞅着这一脸冷淡的年轻教头走了进来,连张团练都要赔着笑哄他,不知是甚么来头!牛气得很咧!
第51章 馋死他了
傍晚时分,演武场。
兵士们都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纷纷在院里的碎白石滩上就地盘腿而坐,吃饼喝粥,歇息闲聊,好生热闹。李教头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最远的角落里,低头用油膏护理佩刀。
他那柄刀通体漆黑泛光,狭窄修长,十分独特。一旁的兵士们好奇地多看两眼,想问问这刀的来头,但李教头又严厉又冷淡,他们欲言又止,没一个人敢向他开口。
张团练在院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远远地瞅准了李教头,笑嘻嘻地一溜烟过来了。
“走哇?大姐和姐夫等你吃饭。”
李肆收起刀与工具,也不应话,默默起身。但张叁往他身边凑一步,他便往旁边让一步。
俩人凑来让去,在院里多绕了一大圈,在兵士们好奇的目光中,总算是出了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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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小巷无人的僻静处,张叁又凑上来,想去摸他的手。李肆躲苍蝇一般左右挪移。张叁厚着脸皮还要去缠他。他皱起小黑脸,撒开小马蹄,无嘶无鸣地跑了!
“哎!等等我哇!”
张叁追了老一会儿才追进大姐家院里。李肆一早进了院,正替代了他平时的位置,帮大姐洗菜切菜。
大姐刚刚才知道老四在家也常帮婆婆做饭、刀工也这般好,在一旁看得连连夸赞。老四洗菜也洗得干净认真细致,不像老三那个讨吃鬼,净是虎掌囫囵一涮,到处哗啦溅水!
讨吃鬼大步迈了进来,一进院就挨了姐姐一顿骂。
“又使了甚么坏?看把我好好的肆儿气得!还笑!滚一边帮你姐夫纳鞋底去!”
张叁粗手粗脚的,纳鞋底也纳不好,上手没一会子就撕坏了两块布。姐夫连连叹气,好脾气地不怪他,只端着针线篓子躲进屋去了。
张叁在院里无聊地转了一圈,到处遭人嫌弃,他笑嘻嘻地也不生气。
被嫌几下、骂几句,算个甚?他可是摸了摸小马鞭,快活似小神仙。天越是黑,他越是雀跃期待——夜里趁黑再摸几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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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的集市恢复了热闹,油坊便也重新开了张,大姐去买了一罐芝麻油。今日的晚食是热拌拉条子。搓了油的面粉条子拉成长条之后下锅,捞出拌上切碎的萝卜、豆腐、菘菜,淋上酱油与芝麻油,热乎乎地这么一拌,鲜亮香醇,入口弹滑。
每人的碗里再搁上一只圆圆的煎蛋,一口咬下去,蛋液四溢。
李肆吃得头也不抬,悄无声息地吮下一大碗,吃到碗底,竟然还有一只煎蛋——是大姐多藏了一只给他。
他便抬头冲大姐腼腆地笑了。嘴角刚刚翘起来,一旁的张叁将自己那只煎蛋也夹进他碗里,他嘴角立刻垮了下去。
“嘿!我的蛋有毒么?”
大姐敲了张叁一筷子:“你少去欺负他!把沾了你口水的脏蛋夹回去!”
张叁悻悻地将蛋夹回去了。
脏个甚脏,你那好好的肆儿又不是没吃过我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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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一家人坐着闲聊几句。张叁去帮大姐收拾灶台,李肆进屋去油灯底下陪姐夫纳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