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第65节
宋令仪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难道我为了换取你们嘴里几句好话,保留你们心中那个完美清贵的美名就要去死吗。那真是抱歉了,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做不到。”
她从来不信所谓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她只信连这辈子都过不好的蠢蛋,下辈子又怎会过得好。
公孙葳蕤默默喝着手里的茶,随后叹了一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值得尊重的。”
宋令仪眼神陡然凌厉,“不知道有没有人和夫人说过,你这个人心口不一。”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月姐儿不见了!”门外突然传来丫鬟惊恐的呼声。
月姐儿是公孙葳蕤和齐信的孩子,现才七岁。
闻言,公孙葳蕤当即脸色微变的站起身,“修仪,臣妾家中有事,剩下的茶只等来日再品。”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宋令仪在她走后,用帕子捂住鼻,将桌上的茶水全倒掉,随后又沏了一壶新茶。
希望他们这一次,不要让自己失望。
公孙葳蕤出来时,正好遇到昨晚上哭了一夜,现在两只眼都肿得像核桃的许素霓,对方问道,“公孙姐姐,大早上匆匆忙忙的,你这是要去哪?”
脸色发白的公孙葳蕤行礼后,柳叶眉紧蹙着不曾松开,“月姐儿不见了,臣妾正要去寻她。”
闻言,许素霓立马跟着急起来,“月姐儿不是在家里吗,好端端地怎么就不见了。”
随后又拉过她的手,安抚道:“公孙姐姐你别慌,说不定月姐儿只是躲起来了,你等着,我叫人和你一起去找。不,我和你一起去找。”
白玄见自家娘娘真的要跟着去找人,太阳穴一跳忙将人拦下,“娘娘,你忘了吗,陛下说了让你禁足。”
要不然被陛下看见了,本就在盛怒中的陛下,难保不会真的废了娘娘。
虽然说皇后无大错不能轻易废掉,但陛下的皇位本就是从前朝手中抢来的,一路走来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鲜血,又怎会真的在意言官的区区几句口头斥责。
“本宫没忘。”指尖往掌心蜷缩的许素霓咬着腮帮子,“本宫是事急从权,我想他肯定能理解的。”
“你没忘,只是不将朕的话放在眼里罢了。”秦殊没想到刚来,就听到那么一句话,甚至不曾看她一眼就吩咐下去,“带皇后回宫。”
昨晚上哭了一晚上,又被安慰着劝说了一晚上的许素霓今天过来,本是想要扭扭捏捏的认错,可她认错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了他近乎冷漠的言辞。
气得将想好道歉的话全忘了,哽住脖子怒吼道:“秦殊,你不能那么对我!”
“秦拂衣,你忘了我才是你真正的妻子吗!”
“将人带走。”
宋令仪听着门外的动静,唇角微翘,抬手抚上并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的腹部。
这个不存在的孩子,还真是为她带尽了好处。
她昨天就察觉到自己月信快要来了,不枉费她在出宫前灌了那么多红花汤,还在大腿间绑了包血袋,否则如何能营造出骇人的出血场面。
唯一算漏的,当属公孙葳蕤这个变数。
公孙葳蕤在月姐儿不见后,马上调派了人手去找人,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一直有着不好的预感。
好像在她不知情的角落里,正在悄悄地发生着什么。
随着时间一点点从指腹中溜走,待在房间里的宋令仪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只是苍白着脸,神情偏执扭曲的一点点地注视着逐渐移到中空的日头。
直到现在仍没有消息传来,咬得口腔中弥漫铁锈味的宋令仪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神色冰冷严峻的男人突然推门入内,和煦的阳光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姿遮挡在外。
整个房间刹那间,阴森恐怖得犹如地狱。
进来的男人则是手拿判笔,正宣布着她死刑的阎王。
所以,她还是没能等来奇迹吗?
指甲死死掐进身下床单的宋令仪压制着发颤的喉咙,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同往日无异,“陛下在说什么?妾并没有任何想要和你说的。”
怒火在胸腔燃烧,烧得理智全无的秦殊冷着脸,眼神阴鸷得犹如手持刀斧对她行刑的刽子手,“宋曼娘,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和朕说的,还是你想要让朕亲口说出来。”
他的话,他的震怒,无一不在直白又粗暴的告诉宋令仪,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到这个时候了,心脏骤停得连呼吸都忘了的宋令仪还有心情在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
脸色惨白的宋令仪扯着嘴角,哪怕指尖将掌心抠破出血,依旧选择装傻充愣,“陛下在说什么,妾为何一句话都听不懂。”
被拦住的许素霓闯了进来,居高临下的眼神恶心得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宋曼娘,你真恶心。”
“还是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恶心肮脏事能瞒天过海,不会有人知道。”
骨指绷紧的秦殊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得能挤出铁水来,“你不说,不妨让朕亲口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话,对宋令仪来说就是悬到脖子上的那把斧头,终于要落下了。
不要,她绝对不能让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有办法的,肯定还有其它办法。
“陛下,你说过的,无论妾做了什么,只要不是违背道德的事你都能原谅妾一回。”脸色惨白,泪水滚落的宋令仪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任由鲜血从下半身涌出都不在意。
只是睁大着那双蓄满泪花的无辜瞳孔,三分受伤三分痛苦四分爱意,“妾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妾那么做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秦殊久违的从她口中听到“爱他”,即便知道她满嘴谎言,知道她是在欺骗他,仍因她口中的那句“爱她”为之心尖一颤,呼吸都跟着乱了一拍。
因为这句话,从六年前虞城重逢后,他就想要问她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
又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因为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她说爱自己。
分出余光注意着他的宋令仪,捂着面失声哭泣,字字泣血,“秦拂衣,你知道吗。我本应该恨你的,恨你逼死了我丈夫,恨你如此羞辱我,恨你不把我当人看,可是,我为什么总是那么不争气的要喜欢上你啊。”
“我讨厌这样的我,我也知道这样的自己无耻又下贱,既对不起夫君,也对不起被你羞辱过的自己,可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我的心。”
秦殊前来质问的满腔怒火,因她一句句喜欢而渐渐平息,压下心底隐秘的欢喜,皱着眉上前一步将她拉起来,“好了,你先起来。”
跪在地上的宋令仪泪如泉涌的摇头,“妾做错了事,理应受罚,又怎敢起来。”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丞相夫人出意外了!”李德贵的声音刚落下。
是提着剑的齐信双眼猩红,怒发冲冠的走了进来,目眦欲裂举剑直指地上的宋令仪,“是你做的对不对!”
阿姐一向与和人和善,除了她,齐信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宋令仪看着男人要将她碎尸万段的凶狠表情,泪水涔涔得直摇头,“妾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丞相拿剑指着我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弑君逼宫不成!”
眼神凶狠得不复往日翩翩公子的齐信眼里喷火,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好,你不说那你就下地狱同我阿姐道歉赎罪去!”
在他持剑向自己刺来时,掌心冒汗,心跳加速的宋令仪脑子飞快旋转。
随即跪在秦殊面前,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陛下,妾心里一直有个秘密,如今妾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臣妾要举报皇后娘娘和齐相之间私通!秽乱宫闱,罪不容诛!”
第59章 祸水东引
宋令仪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水面,溅起一地水花。
可周围的空气似凝滞了,又似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正准备冲上前护住的宫人们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或是将自己的耳朵给割掉了才好。
牙齿都要咬出血的许素霓气得头发根根冒起,全然没了半分体面,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宋曼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可知道污蔑本宫是什么罪名!”
她说完又想拉过秦殊的手,情急之下只拉住他的袍角,仰起头来,急得语无伦次的解释,“拂衣,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把齐相当兄弟看,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兄弟,你不要被她的话给骗了。你要知道她一向狡猾,满嘴谎言。”
“可是。”宋令仪突兀地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您之前不也是信誓旦旦的说,只是将陛下当兄弟看吗?您后面不也是嫁给了陛下吗?”
“其实妾有时候很好奇,皇后娘娘对兄弟的定义是什么?是能牵手,拥抱,亲吻,还是………”宋令仪眼神暧昧得带钩子的落在齐信,许素霓二人之间,哪怕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有时候这种欲语还休,说话半遮半掩才更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额间青筋暴起的许素霓在她每说一个字,都恨不得冲过去撕烂她的嘴,又惶恐他真的信了,心急如焚得拔高音量道:“拂衣,你不要信那贱人说的话,她就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都成婚那么久了,难道你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吗。”
“皇后娘娘您说,妾有哪一句话是在挑拨你们关系,难道妾不是在实话实说吗?”宋令仪似被威胁到一样,单薄的身子轻颤着躲到秦殊身后。
对上许素霓恨不得将她万剐千刀的怨毒眼神,微不可见的勾起唇角,小声抽泣,“妾知道陛下同皇后娘娘感情极好,但妾实在不愿看见陛下继续被欺骗。”
“陛下,妾之前夜里出来,曾见到皇后娘娘衣衫不整的从齐相房间里出来过。”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宋令仪根本不在意,哪怕不是真的,此事也会成为横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
铁青着脸的齐信气得胸腔剧烈起伏,放下剑单膝跪地,双手拱起咬牙切齿道:“陛下,您莫要听她空口白牙,臣一直都将皇后娘娘当亲妹妹看待。”
“哦,只是妹妹吗?”阴沉着脸的秦殊辨不出喜怒,却无端令人脊骨生寒。
理智回笼的齐信对上男人扫过来的锐利刀刃,后脊骤然升起一股寒意,彻底让他明白,眼前的人不再是他的师弟,而是一个杀伐果断,君心难测的帝王。
齐信压下胸腔汹涌的复杂,“她说的那次,应是虞城那回,皇后娘娘有要事寻臣,当时臣醉了酒叫不醒,皇后娘娘才亲自过来叫醒臣的。”
随即又指天起誓,“臣以天地起誓,臣和皇后娘娘之间清清白白,绝无任何逾越之举!”
许素霓猛地反应过来,忍着屈辱和难堪跪在男人脚边,“拂衣,你别听她胡说,我一直把齐相当兄弟看,当时我去他房间里也是去找你的。”
被秦殊抱起来,放回床上的宋令仪细弱的胳膊攀上男人的肩,吹着枕边风,“谁家兄弟感情能好到,半夜跑去对方卧室打扰睡觉啊。”
“妾家里也有个弟弟,但是自弟弟七岁后他就懂得何为男女大防了。即便真的有急事寻妾,也得守在屋外,恭恭敬敬让丫鬟进来禀告。”宋令仪不信,她真的会承认她连七岁小儿都不如。
宋令仪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此事会成为她的柳暗花明。
她不是喜欢和男人称兄道弟吗?那就将她所谓的纯兄弟情往变质上走,兄弟情兄弟情,谁有能保证兄弟情里面没有掺杂着点儿其它成分。
脸色阴沉恐怖的秦殊一言不发地将人抱回床上后,为她掖好被角吩咐跪在地上的宫人,“伺候修仪沐浴。”
随后才神色晦暗难辨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一个是他亦兄亦父的师兄,一个是他的皇后。
他自然知道他们两人清白,知道是一回事,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天底下应当不会有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妻子在没有和自己成婚前,就和其它男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何况是贵为天下之主的男人。
在男人的低气压审视中,委顿在地的许素霓的嘴唇像是被人给黏住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她想说,虽然她一开始把他也当成兄弟,但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齐信在妻子遇害后,就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也在此刻彻底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妻子的离世和宋曼娘有关,甚至找不出证据。
可他持剑闯进她屋内,意图行凶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的。
有风从未关贴的窗牖里卷进,却吹不散彼此的内心恐慌。
“皇后禁足,罚抄女德五十遍,无朕允许不得踏出翊坤宫半步。”秦殊适才看向齐信,眼神复杂难辨,“齐相持剑闯入嫔妃住处,藐视皇权为大不敬,朕念在因妻亡故悲伤过度,罚奉一年,杖责二十。”
宋令仪听着他对许素霓的处罚轻飘飘落下,虽有不满又认为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她在他心中有几斤几两,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又怎能真指望他会为自己废了许素霓,就是不知道经此一事后,这对恩爱无双的帝后之间是否会产生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