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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宴 第234节

  湖水在竹筏下荡开一圈圈波纹,月光碎裂在水面,巨阙山庄的轮廓已彻底隐入夜色。
  纵然眼前是一片未知的迷雾,林安心中仍无比安宁。
  ……
  当六人在侍从的指引下,步入巨阙山庄的主厅时,厅中顿时一静,无数目光齐齐投来。
  有人讶异于归去堂竟只来了廖乘空与荀谦若两人,其他高手居然都未到场;有人惊愕于廖乘空,沈玉天,和花世这样的出场组合;还有人对陌以新和林安这两个生面孔更多留意,似乎总觉得哪里有些眼熟。
  廖乘空地位非凡,不出片刻便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与各派首领寒暄应对。荀谦若在他身侧,举止得体,沉稳有礼。
  陌以新四人则退居一隅,挑了个较为僻静的位置,静静旁观。
  厅中灯火辉煌,宾客云集。纵使巨阙山庄设下了渡湖的障碍,仍能聚得如此阵仗,可见这江湖之大,果真卧虎藏龙,高手如云。
  林安忽然就想起了谢阳,倘若御水天居不曾发生那样的变故,他大概也会像上次一样,被特派到巨阙山庄,执笔记载比武大会的每一幕吧。
  如今的他成了一帮之主,是否又会为无法见证这场盛事而懊恼遗憾?
  林安轻轻叹了口气,视线接着环视一周,很快便认出了两个帮派——太岳宗和遏云岛。
  太岳宗众人衣着统一,很好辨认。有何夫人,何昭阳,阿霜姑娘,折扇男子,此外还有一男一女,皆神色肃然,举止端方。
  而遏云岛几人,从一开始便令林安印象深刻,此时第一次正面去瞧,林安忍不住对那光头男人多看了几眼——
  这位江湖第二高手万岛主,竟不过三十来岁,长眉斜飞,双眸深邃,高鼻薄唇,似嗔含笑,隐隐透出一股邪傲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虽然他头顶的戒疤清晰可见,可除此之外,他与林安心中的“和尚”形象几乎毫无半分相似。
  林安终于得空问出自己早有的疑惑:“万岛主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和尚,而且还不穿僧袍?”
  花世轻笑一声,道:“他早年便叛出佛门,早已不拘于清规戒律了。”
  林安诧异道:“那他为何还是光头?”
  陌以新道:“此人离经叛道,行事诡异,从不循常理,有些亦正亦邪的味道,手下弟子更尽是穷凶极恶之徒。
  你看他头顶的戒疤,足足十二点,那是佛门最高等级的受戒,可见他出家时深受寄望,本应是悟性极高的佛门弟子。”
  花世笑着接道:“当初渡他入佛门的大师可真是看走了眼。叛出师门还叛得人尽皆知,又自立门派,混成一代宗师,他也是江湖上绝无仅有的了。”
  花世说罢,四下扫过一圈,道:“看起来,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咱们大概已是最后赶到的了。”
  林安并不意外,明日一早便是比武大会之期,他们今晚才到,又因竹筏这种作弊的方式耽搁了时间,的确已经不早。
  沈玉天却道:“不对。”
  “哪里不对?”花世愣了愣,又仔细环视一遍,恍然道:“临沧观没来。”
  “临沧观?”林安尚未听过。
  陌以新解释道:“江湖四大帮派,分别是归去堂,太岳宗,临沧观,遏云岛。如今已有三家齐聚,唯独少了临沧观。”
  花世微微眯眼,别有深意道:“临沧观观主暮青冥,是个老谋深算、极有城府的老头,行事滴水不漏,恐怕就连廖乘空都忌他三分。”
  林安心下微惊,忽而恍悟道:“你的意思是,他也在巨阙山庄安插了眼线,知晓此处有异,所以才没有来?”
  花世耸了耸肩:“的确有这种可能。”
  林安吸了口气,虽知这只是猜测,却忍不住想象,若连堂堂江湖第三大派都选择避而不出,那这场所谓的比武大会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阴谋?
  花世却似乎已把那推测抛在脑后,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只见他东张西望,神情古怪,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
  林安忍不住问:“你又在找什么?”
  “找人啊。”花世一本正经地答,目光仍四处搜索,“云家怎么也不见人影?那个大美人呢?”
  无人理会他的八卦。
  林安想起竹林里那一幕,不免暗叹,云家分明已到湖边,显然也有意参会,如今竟因云倾月一人的情绪,说走便走。
  如此看来,云家那位未来家主,对云倾月这个妹妹,当真是言听计从……
  花世看热闹的愿望落空,又干等片刻,终于开始不耐烦起来:“夜已深了,段一刀将我们全都聚在这里,自己却不现身,是要做什么啊?”
  有此疑问的人不只花世一个,此时厅中已有人大声问道:“段庄主为何还不露面?”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不少附和。
  “对啊!”
  “怎么连个招待都没有,也不来安排住处?”
  “我们休息好了才有功夫打架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却无人能答。众人四下一寻觅,才发现厅中只有一个巨阙山庄门人,却是始终沉默缩在门边的一位老仆。
  此人佝偻着腰,须发花白,一绺长须直垂到胸前衣襟,神情木然,对厅中的躁动毫无反应。
  有人按捺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那老仆的衣领,问道:“段庄主呢?”
  老仆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啊啊”的艰涩声音,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那人怔了怔,扫兴地撒开老仆,道:“是个哑巴!”
  “到底怎么回事?庄主迟迟不现身,单打发个哑巴来守着我们这些人?”有人更加不满道。
  便在此时,大门忽被推开。一阵夜风灌入厅内,火光微晃。随即,有人大步而入。
  这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缟衣,身形挺拔,相貌端正,气度沉稳。
  其后左右各随一人,左侧是一人一剑漠然拦路的赵无绵,右侧则是湖边那个瘦小少年。
  男子脚下大步流星,昂着头,目不斜视地穿过各派宾客,一步步走向大厅上首之位,这才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此人背脊笔直,双手负后,举止不卑不亢,一派主人作风,又有赵无绵与那少年一左一右立于身侧,显然便是巨阙山庄的主事之人。
  众人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看向他。
  林安忍不住低声道:“这不会就是段一刀段庄主吧?这么年轻!”
  “不可能!”花世断然否决,“虽然我也没见过段一刀,但他二十年前便一手创立了巨阙山庄。这人如此年轻,那时还是个奶娃娃吧。”
  男子拱手抱拳,肃然开口道:“晚辈段鸿深,见过诸位前辈。诸位远来鄙庄,一路辛苦,想必也都猜到了我们给出的谜题。”
  “滂沱雨歇荒村畔,钟馗幸免四五灾。”人群中有人朗声接话,正是何昭阳。
  只见他神采飞扬道:“滂沱雨歇是指滂去掉水,得‘旁’,村畔则是‘木’,两者相加便是一个‘榜’字。而钟馗免去‘姓’,即得‘馗’,再免去四五,便是去掉‘九’,剩下便是‘首’字。
  两句合起来,正是‘榜首’二字。”
  何昭阳一派踌躇满志,最终总结道:“巨阙山庄拿出的宝物,自然便是贵庄镇庄之宝——江湖神兵榜首的巨阙重剑!”
  在座之人显然都是心知肚明,并未有人感到意外,却有人高声道:“贵庄当年招募第一高手赵无绵,便是将这巨阙重剑许给他用,若是明日易主,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
  这话虽是问段鸿深,众人的目光却都看向他身侧的赵无绵。
  赵无绵上前一步,伸手取下背后所负的重剑。他双手执剑,轻轻一顿,剑尖触地,地面砖石应声崩裂,瞬间破开数道石缝,如蛛网般延伸开去。
  厅中静了一瞬。
  赵无绵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赵无绵受庄主所托,执掌巨阙数载。此剑虽在我手,却始终为巨阙山庄之物,其去向,自当由庄主定夺。”
  言辞简短,却态度分明——他愿意服从庄主之命,将巨阙重剑作为此次大会的胜者奖励。
  可既然是“比武”大会,谁要想夺魁,自然也要胜过赵无绵,几乎等于是要从他手中抢夺巨阙重剑了。
  众人交头接耳,场内一时嗡声四起。
  廖乘空目光微转,出声打断了嘈杂:“不知段庄主何在?”
  段鸿深沉默片刻,方才开口,一字一句道:“家父……无法前来。”
  众人此时才知,此人原来是段一刀的儿子,便又有人疑道:“莫非段庄主身体抱恙?”
  段鸿深没有答话,而是伸手入袖,缓缓取出一条素白布带,一端用牙咬住,一端攥在手里,紧紧系在了自己的左臂之上。
  众皆惊疑不定,只见段鸿深认真系完白布,才重新抬起头来,声音低沉而清晰:“家父于三个月前遭人杀害,不幸殒命。”
  这一句话有如惊雷落地,厅中顿时惊起一片哗然。
  花世已经惊掉了下巴,喃喃道:“搞什么鬼?”
  太岳宗的何夫人双眉紧蹙,沉声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段鸿深神情肃然,眉目间透着不再压抑的悲愤,缓缓道:“三个月前,有黑衣人夜闯山庄,潜入先父房中。先父猝不及防之下,受制于人,那人逼他交出巨阙重剑,先父自然不肯,那人便以深厚指力,攻破先父胸口巨阙穴。
  等我们闻声赶至,先父气息已将散尽,黑衣人也早已逃之夭夭。
  弥留之际,先父只留下寥寥数语,那人功力极深,为剑而来,一次不成不会罢休,要我务必小心应对。”
  段鸿深一番言罢,声音愈发低哑,双目已是一片通红,厅中众人更是愈发惊骇。
  段鸿深用力吸了一口气,沉声续道:“那黑衣人想要巨阙重剑,我便以此剑为饵,宣布为胜者奖励,他自然不会不来。”
  话音落地,厅中气氛陡然一紧,却有一道带着几分憨气的笑声突兀响起:“少庄主的意思是,那个杀害老庄主的黑衣人,此刻就在这厅中?”
  说话之人立在万岛主身旁,身材微胖,面相老实,正是那被红衣少女唤作“阿贪”的男子,想必也是遏云岛贪、嗔、痴三大高手之一。
  阿贪虽笑得憨厚,这个问题实则却颇为尖锐。
  段鸿深冷笑道:“不错,此人一指破巨阙,如此明晃晃的嚣张挑衅,我段鸿深必要他有来无回,誓为父亲报得此仇。”
  林安低声问:“一指破巨阙,这是什么意思?”
  陌以新抬手一指自己胸口下方,对她解释道:“胸腹交接处的凹陷部位,叫做巨阙穴,与巨阙山庄恰好同名。凶手将段庄主伤在这个穴位,的确算是一语双关的挑衅。”
  四下鸦雀无声,厅中的气氛已渐渐降到冰点。
  太岳宗中,一个中年男人拱手道:“在下步千里,太岳宗擎松院掌院。有句话或许不中听,却不得不说。”
  花世小声吐槽:“说句话都要先自报家门,不愧是太岳宗的老古板。”
  段鸿深神色肃然:“步掌院请讲。”
  步千里便道:“老庄主为人所害,实在令人痛心,还请节哀。可是阁下如何能够确定,当夜行凶的黑衣人,一定来自庄外,而非……”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可众人皆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的确,一个外人并不清楚庄内布局与守备安排,趁夜潜入已极为不易,还要精准找到庄主寝院,全程不惊动任何人,甚至还能在庄主被害后顺利遁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想,都是自己人下手更容易些。
  段鸿深冷笑一声,目光如刃,扫过厅中众人:“家父修为不低,却被凶手一指所杀,鄙庄上下能有此功力者,只有赵无绵一人。
  然而那夜恰好便是赵无绵值夜,他带着数名弟子把守庄门,那几人都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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