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历史军事>晋末多少事> 晋末多少事 第157节

晋末多少事 第157节

  此时营帐中灯火亮起来,杜英已经看得清楚眼前这个女子的容颜。
  虽是男儿装,而且风尘仆仆、看上去颇为疲惫,但是一抹秀色,自然是怎样的风尘都遮掩不住的。
  那一双明亮的眼眸,此时也在打量着杜英,带着几分感激,也带着几分警惕。
  谢奕接着说道:“此为家中长女,小儿女顽劣,听说余陷于困境,竟然不管不顾的前来此处。阿元,还不快向杜贤侄见礼!”
  不等谢奕说完,女子已经郑重躬身:
  “救父之恩,谢家上下,必不敢忘。公子大德,但有所求,道韫亦会尽全力。”
  杜英怔了一下,其实刚才他就已经有所猜测,在听到“阿元”的称呼时候,也就确定的七七八八了,此时一声自称,如何还能不明白?
  谢家才女,谢道韫。
  杜英微笑着说道:“谢庭咏雪,柳絮因风。才女之名,久仰!”
  这一次轮到谢奕和谢道韫吃惊了。
  毕竟谢庭咏雪的故事,也只是在建康府街坊巷里流传罢了,没有想到竟然连杜英都听说过。
  自己欣赏的贤侄这么夸奖自家女儿,谢奕当然乐呵呵的。
  谢道韫倒是并没有觉得高兴,目光之中更多几分警惕。
  为什么连自己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他也知道?
  难道杜英早就已经把谢奕的家中事宜都已经打探得一清二楚?他们两个认识和合作又有多久?
  杜英如此上心,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和自家爹爹快速拉近关系?
  若是杜英知道此时谢道韫的心思,恐怕会很无语的表示:
  说漏嘴了,说漏嘴了!
  毕竟是语文课本上的人物,换句话说,这才应该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见到的,不论历史地位、不论个人能力,单纯论后世知名度,应该最高的人物。
  世人或许不知道桓温、谢奕,或许也不知道王猛、司马勋,又或许不知道淝水之战的一方是苻坚,但是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和“谢道韫”这三个字,总还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一声“谢庭咏雪”的称赞,对杜英这个后世人来说,脱口而出罢了。
  刹那间,谢道韫心思百转,不过嘴上还是微笑着说道:
  “武库之后,的确年轻才俊,名不虚传。小女子来此路上,已经听闻粮草车队中,皆已有传唱督护之《胡无人》,气势雄浑,壮志凌云,与江南诗词风物大不相同,令人耳目一新,当为天下北伐英雄之赞歌也。”
  谢道韫本来就是喜欢诗词的才女,关注点在这上面自然也很正常,不过她又接着补充一句:
  “督护之雄心壮志,一首《胡无人》,亦然展露无遗。”
  气氛登时又变得有些尴尬。
  杜英忍不住微微皱眉。
  第二百六十七章 问君雄心
  话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重复强调了一遍“雄心”,聪明人就难免会觉得好像有点儿问题了。
  杜英目前所展露出来的心思,显然只是单纯的辅佐谢奕或者桓温完成北伐的胜利。
  这雄心,可以说是谢奕或者桓温的雄心,但是总归不好说是杜英本人的雄心。
  谢道韫的话这么说,也不知道是有几层意思在。
  难道是在问杜英,你的雄心又是什么?
  单纯的只是想要还关中一个太平么?单纯的只是想要杀干净关中的胡人么?
  杜英显然已经察觉到谢道韫话中的潜台词。
  显然只有自立门户、称霸一方,才可以称之为“有雄心壮志”,不然就是一个辅助,干好你出谋划策的事情就是了,何谈雄心?
  所以,杜英的雄心是什么?
  那肯定远远不只是“胡无人,汉道昌”,更是要亲手做到这一点,更是要将桓温等当世枭雄取而代之,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亲自结束这个时代。
  这是杜英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展露出来过的雄心。
  因为没有必要。
  他身边的人,无论是王猛还是任群,又或者关中盟的众人,或是性情比较务实,更习惯一步一个脚印,或者干脆就没有想要看的这么远过。
  因此跟他们说这样的雄心,只会让他们觉得不切实际或者异想天开。
  当然,杜英清楚,自家师兄肯定多多少少揣摩到了什么,却并没有主动提出过这个话题,显然在他看来,这个话题也的确有些遥远了。
  然而今日,此时,谢道韫似乎是误打误撞,直接在试探这个问题。
  她是真的误打误撞,还是早就有所思考?
  杜英无从得知。
  按理说自己的出名度也没有这么高,不至于吧?
  谢道韫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应该也就是在听到那一首《胡无人》的时候,而真正认识自己应该也就是在现在。
  不过才女嘛,心思敏感细腻也很正常。
  谢奕没有考虑到的问题,不代表谢道韫就会忽略,哪怕谢道韫只是刚刚接触杜英。
  “天下风云已起,从龙从虎,各有己见,余之雄心,也不过是天下清平罢了。”
  杜英最终还是决定打了一个哈哈,至少他并不想要在这一代才女面前展露出来自己有自立门户之心。
  谢道韫深深地看了杜英一眼,没有说什么。
  营帐中的气氛变得愈发尴尬和僵硬。
  谢奕虽然大大咧咧,却也不是傻子,登时察觉到了,轻轻咳嗽一声,补充一句:
  “杜贤侄也颇有诗才,而且与众不同,最擅长的竟然是七言诗。江南关中,终有不同,阿元倒是可以和贤侄一下。
  我们江左贤才虽多,此地能称代表的却寥寥无几,甚至不少人尚且不及阿元,因此阿元与杜贤侄有空焚香论道,倒也合适。”
  谢道韫登时诧异的看向谢奕。
  自家阿爹是什么意思,竟然让自己多和杜英接触?
  难道他都已经忘了,自己现在也算是有婚约在身么?和一个男子交流诗词,总归不太好吧?
  还是说阿爹也觉得杜英有问题,所以特意想要让自己试探试探?
  这活,自己能做得了?
  谢道韫的目光转回来,先客气的说了一声:
  “那就还请杜兄多多指点。”
  “指点谈不上,应当是杜某求才女指点迷津才是。”杜英也跟着笑道。
  对于谢奕的吩咐,其实杜英倒是并没有觉得奇怪,这几天相处,他实际上也已经摸清了谢奕的性格。
  谢奕这话说出来,一般真的是随口,根本不过脑袋的。
  随心所欲不逾矩,这边是谢奕。
  而他这个逾矩,显然也很宽泛,只要你们两个不是去杀人放火,交流交流有什么不妥?
  军中没有那么多叽叽歪歪的男女之防。
  相比之下,谢道韫虽然是谢奕的长女,但是自从出生以后,和自家阿爹真正交流接触的时间并不多。
  谢奕大多数都是在谢道韫面前表露出来“慈父”的一面。
  这种随口而言的不靠谱,应该还是比较少出现的。
  谢道韫又很久没有和自家阿爹相见,自然没有想到这么多,甚至都没有杜英回过神来速度快,也并非不能理解。
  杜英并不磨蹭,和谢奕打交道,重要的就是要展露出来爽快的一面,谢奕作为一个直肠子自然也同样喜欢大大咧咧的。
  扭扭捏捏、犹犹豫豫,自然就会引起他的反感。
  因此刚刚谢道韫用古怪的语气说出来之后,杜英的回答很干脆。
  此时他又接着说道:
  “余自幼生长于河西、求学于华山,所见者,是河西风光,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壮阔,有‘羌笛何处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之苍凉,亦然有‘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群山高耸。
  相比之下,江南水乡,那温风细雨、粉墙黛瓦、人家尽枕河的风光,只曾听说,未曾见识,亦不知此生是否有幸,所以只能先请姑娘告知一二了。”
  杜英的语气虽然很平和,但是对面谢道韫的眼眸中已经泛起光彩。
  这男子信手拈来的几句诗,虽然不甚完整,但是字里行间,引人入胜。
  而且这画风,的确如谢奕所言,如杜英所说,带着几分黄沙大漠的豪放壮阔,比起现在江南流行的明月清风、婉转低徊,自然不同。
  耳目一新。
  谢道韫到底还是按捺住了求问全诗的冲动,现在天色已晚,总归不好和杜英凑到一起讨论诗词。
  她怎么也算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
  不,甚至都已经有了夫婿,虽然自己想想就觉得不满意。
  “时候不早,大将军也应该入宴了,贤侄,你我且同去?”谢奕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岂止是不早了,大夏天的,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隐约可以听见欢宴的声音。
  杜英当即点头:“恭敬不如从命,伯父请!”
  谢奕当然不会忘了自家闺女俏生生站在这里,瞪了她一眼,潜台词自然也很明确:
  “你自己偷偷跑到蓝田来,到底是自作主张,现在杜贤侄当面,家丑总不好外扬,回来再凶你。”
  谢道韫登时收起来刚才对杜英流露出的复杂目光,委屈巴巴的低下头,双手缠在一起。
  既然到了蓝田,她自然也就心理准备。
  第二百六十八章 阿元妹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