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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385节

  这场戏,演的正是在座的荆蜀众人耳熟能详的王敦之乱。
  只见得没有过多久,饰演王导的那人便仓皇的跪倒在地,面朝南方建康府的方向叩首。
  顿时引起堂上、堂下一大片喝彩声,只不过不知道他们喝彩的原因,是由于戏演的精彩,还是这内容干脆就直接等于把王家的人拉出来狠狠地打脸。
  杜英微微皱眉,他不知道宾客们是什么想法,但是可以肯定,桓温必然是冲着第二种想法去的。
  直接用戏曲攻讦和嘲讽对手,这种事也不知道是幕府之中的哪位想出来的主意。
  毕竟杜英一开始编撰戏剧的时候,就是出于宣传关中盟的目的而现学现卖,将新发生的事直接搬上台子,演员们扮演过桓温、谢奕等军中大员,所以此时扮演王导,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这场戏反过来说,甚至还能狡辩为对琅琊王氏赤胆忠心、一心为国的称赞。
  至于桓温是不是就此吹响了对琅琊王氏的进攻号角,又或者桓温打算怎么跟王导解释,那杜英就管不着了。
  他也只是提前创造了戏曲这种艺术表现形式,可不是嘲讽王家的始作俑者。
  “为大司马贺!”众人再一次举杯。
  悠长的戏腔之中,觥筹交错。
  桓冲的心情也很不错,凑上前:
  “仲渊允文允武,今日指挥两处战场,已展现了‘武’,那不如就借此良辰美景,赋诗一首,让我们见识见识关中才子的学问?”
  桓冲话音落下,周围似乎也跟着安静了一些。
  甚至就连桓温也将目光投过来。
  一场“王丞相跪宫门”演完,接着便是轻柔的雅乐响起,一队舞女翩然起舞。
  不过大家显然都在等着杜英的声音。
  这位写出了“胡无人”的杜太守,会不会“杜郎才尽”?
  杜英也不含糊,这种白送给他的人前显圣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杜英缓缓说道。
  曲子声也随之低了下来。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细细琢磨,这前一句自然是称赞桓温的。
  从一个近乎寒门子弟的身份一跃成为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司马的一生,显然也是富贵缠身的。
  桓温轻轻一笑,身在其位,也似乎处处受到了限制,自己每一步都得需要考虑太多,早就不是当初沙场上快意恩仇的武人了。
  所以这一句“不自由”,似乎也没有问题。
  接着,便听见杜英的声音霍然抬起来: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两百州!”
  场上彻底安静下来。
  对视之间,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震撼。
  他们可不就是这醉在烛火和歌舞声中的三千客?
  而统领王师数万、威震荆蜀和江左的桓温,可不就是那仗剑霜寒的一方枭雄?
  “好,好诗!”桓温的显然已经高兴到了极点。
  杜英字字句句,都直接戳中了桓温的心坎。
  他这一生的拼搏,以及现在所取得的成就,的确可以用这四句诗简洁明了的概括。
  杜英微微一笑,桓温的这个态度是他意料之中的。
  “仲渊高才,名不虚传啊!”桓冲大笑着举杯,“诸位,当为仲渊贺,当为大司马贺!”
  众人纷纷举杯,而毫无疑问,除了主人桓温之外,今天这场宴会最闪光的人,就是杜英。
  看着举杯还礼的杜英,桓温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又是参加宴会,又是直接送给余这么一首诗,这一次杜英出尽了风头,也的确达到了让在座的桓温麾下文武心服口服的目的,但是杜英的目的达成了,难道桓温就什么好处都没有获得么?
  恐怕现在琅琊王氏也在盯着这场宴会的一举一动吧。
  杜英的高调,他们不知道是不是愿意看到?
  第五百九十七章 多事之秋
  夜色深沉,灯火摇曳。
  “伯父,慢些。”杜英搀扶着喝得烂醉的谢奕,一步一晃向着大司马府外走去。
  谢奕半个身子都快挂在杜英身上了,不过还是在嘟嘟囔囔着:
  “来来来,再满饮三杯!”
  这一类的话。
  难怪刚刚一直脸上带着笑容的桓温,最后神情都变得有些僵硬。
  杜英有些无奈,虽说酒品见人品,但是很明显,谢伯父的人品不错,但是酒品不怎么样。
  不过谢伯父喝成这样,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自己完全可以打着为担心谢伯父的旗号,一路护送他返回府邸,至于之后是不是要偷偷溜去后院和已经注定是自己家中人的谢才女温存一二,那谁能挡得住?
  杜英如是想着,又跟着联想到了之前在谢奕府上的暖暖春风,心神一阵激荡。
  然而就当被杜英和亲卫们搀扶着走上马车的时候,已经快没了意识的谢奕,突然一下子探出手,抓住了杜英的手臂,嘟囔道:
  “在,在太守府,有,有陆家还有顾家的人!”
  杜英怔了一下,明确地听出来这句话不是单纯劝酒的意思,不由得微微皱眉。
  陆家?
  顾家?
  当即杜英侧头询问了谢奕的亲卫,心中大概了然,低声说道:“伯父既让他们前往太守府等着,那应该是期望陆、顾两家能够为我所用的吧?
  伯父且放宽心,如何拉拢这些人,小侄心中有数,伯父暂且先······”
  杜英还没有说完,一下子被谢奕手上突然加重的力道打断。
  满脸酒气的谢奕,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杜英说道:
  “好小子,还,还叫伯父?!”
  杜英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微笑道:“岳翁宽心便好。”
  谢奕这才满意的打了一个酒嗝,拍了拍杜英的肩膀:“等,等来日,再一醉方休!”
  杜英叮嘱了谢奕的亲卫们几声,一直目送马车离去,方才又看向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隗粹。
  自从今天将决曹掾史的位置许给隗粹之后,隗粹似乎真的拿出来了下属对上司的态度,一副等着杜英安排的样子。
  “晚上也喝了不少吧?”杜英站在门口,吹着夜里的冷风,想让自己也一个劲儿的往上涌的酒劲和醉意消散一些。
  相比于谢奕,他至少现在说话还不打卷。
  “还好,太守可有吩咐,隗某当尽力为太守解忧。”隗粹显然是听到了刚刚谢奕和杜英的匆匆几句交谈。
  “无妨。”杜英摆了摆手。
  涉及到江左吴郡世家,杜英当然不希望至少目前仍代表着司马勋的隗粹牵涉其中。
  隗粹也反应过来,当即拱手告退:“那等太守休息一夜之后,属下明日再登门拜访,听从太守调遣。”
  “善!”这个新属下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杜英如是想到,同时忍不住叹息一声,不管陆家和顾家的人到底为何找上门来,既然已经走了谢奕的门路,那自己总不能冷落了人家。
  那就只能冷落一下未来的新娘了。
  “走!”杜英飞身上马,还好和自己同一桌的桓冲明天还要返回军营,所以喝酒不算非常主动,三两杯,把情谊表达清楚就可以了,不然的话杜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竖着出来的还是横着出来的。
  要是和谢奕那样迷迷糊糊,怕是不知道今夜要耽误多少事。
  转过街角,隗粹正好听到身后飞驰而过的马蹄声,瞥见了杜英的身影,忍不住喃喃感慨一声:
  “多事之秋啊!”
  ——————————————
  “太守可算回来了,刚刚郡丞正吩咐派人去找您呢!”
  参谋司的房默就等在太守府门口,见到杜英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满是焦急的神色。
  杜英微微错愕,来不及翻身下马,就先问道:
  “出了何事?”
  “小半个时辰之前,有两个鼻青脸肿的人前来太守府求见太守,自称是顾家和陆家的人,而且身上还真有谢司马的名剌,因此惊动了郡丞。”
  房默急匆匆的解释:
  “这两人,正是顾家的顾会和陆家的陆纳,他们自称得到谢司马的推举,前来拜见太守,结果走在路上,被几个人拉到小巷子里面,蒙上头就是一顿狠揍。”
  “可认出打人者?”杜英皱眉问道。
  “未曾,对面皆是蒙面,虽然并不算人高马大,但是根据这两人的描述,下手干脆利落,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随行的几名仆从,一并解决,根本没有给他们挣扎反抗的机会。
  从这一点上来看,绝对不是拦路抢劫之类的,而且他们身上的财物分文未取,谢司马的名剌甚至都未见破损。”房默无奈的说道。
  杜英反倒是露出心有定数的神情,直接走入议事堂。
  一眼就看见了脸上还敷着热巾的两个苦主。
  鼻青脸肿虽然不至于吧,但是破相了是肯定的。
  而且估计身上其余的伤也不少。
  不过胳膊腿儿的,囫囵都在。
  对方明摆着是要给一个教训,却没有下死手。
  王猛此时就站在堂上,训斥着几名吏员,全部都是暂时主管城中宵禁巡查的。
  其实算时间,现在才开始宵禁,因此顶多只是巡查不严,让歹徒钻了空子,主管宵禁的那个吏员是绝对冤枉。
  不过看王猛也只是动动嘴的样子,这就是单纯的给这两个挨打的倒霉蛋儿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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