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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495节

  王师将士们一路厮杀征战,吃冰卧雪,此时总算是将氐秦连根拔起,难免会有眼红之下的报复举动。
  就算是全军上下并不提倡,甚至严厉禁止,也挡不住一些人,或是管不住脑子,或是管不住下面。
  所以入城之后,这一两个时辰之内都发生了什么,杜英可以不管不问,但是他要求两个时辰之内城中不再见烽火,意思就是说两个时辰之后他不希望听到任何和破坏城中安稳有关的消息。
  而想要从根本上杜绝这些烧杀抢掠之事的再一次发生,最重要的的自然是给将士们足够的奖赏,房旷着急想要找到氐人的账本,就是想要把氐人国库和粮仓作为奖赏的主要来源。
  因此杜英才会感慨,苻坚他们又指望着自己能尽量少扰民,又把这些账本不知道丢在哪里,有什么用?
  而王堕他们手里捧得东西,那些田册之类的,怕也都是乱七八糟。
  氐人最近一路败退,又接着收敛兵马,拒守安定,乱作一团之下,这些账本就算是找到了,能不能对得上号,恐怕都是一个问题。
  这就只能让参谋司组织人手清点了。
  因此杜英就只能先把军队撤出城去,至少是撤出内城。
  王师将领皆领命而去。
  不过在这些人之中,杜英并没有看到秦州刺史王擢的身影:
  “城南的王擢呢?”
  这一次,这家伙也算是立下了大功,杜英自然没有不奖赏一下的道理。
  “应当还未进入内城。”朱序迟疑后说道。
  “去城南看看。”杜英顿住了入府的脚步。
  这个王擢,在搞什么名堂?
  而他正想要往城南走,就看到十余名凉州兵马衣饰的士卒押送着一个脸上满是血污、被五花大绑的氐人将领走过来。
  “此是何人?”
  “启禀督护,此为氐人上大将军苻黄眉。”
  杜英微微颔首,上下打量苻黄眉。
  王擢虽然还没有来参见杜英,但是城南的战报杜英是看了的。
  苻黄眉本来打算死战到最后一刻,结果苻健的旨意下令投降,苻黄眉只好放下兵刃。
  看他昂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耍帅模样,大概是对于自己被王擢所擒很是不满吧。
  毕竟苻黄眉之前可是凭借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兵马,压着王擢打,差点儿就把王擢从外城撵了出去。
  “活的就好,否则邓伯夷要来找我算账了!”杜英忍不住笑道。
  苻黄眉登时挑了挑眉,声音喑哑:
  “那个叛徒还活着?”
  “活着,活的还挺好呢。”杜英一摊手,“哦忘了,你们后来几乎没有打照面的机会。伯夷现在率军坐镇华阴,逼迫的雷弱儿不敢迈出潼关半步,是余麾下的方面大将。”
  苻黄眉本来想要说什么,不过又叹了一口气:
  “也罢,邓伯夷毕竟不是氐人,他在军中受到的排挤,余亦是亲眼所见,感同身受,却不能护其周全。
  邓伯夷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统率之才,跟在我大秦,的确是明珠蒙尘了。希望杜太守能够善待他吧。”
  “岂止是善待,更要重用。”杜英笑道,“这样的将才,尔等不敢用、不能用,我能用之!”
  “谁说我不敢用?!”苻黄眉登时呲牙,愤怒的说道。
  他甚至挣扎着想要向前,和杜英面对面、一较高下,吓得周围的士卒、亲卫们纷纷围上来。
  杜英看着他,暗暗感慨,苻黄眉因为邓羌之事而不被重用,这显然已经成了他的心结。
  杜英负手而立,就这般看着苻黄眉发怒。
  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挪动半步,苻黄眉也就冷静下来,他本身也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也罢,家国已亡,云烟过眼,就这般吧。”
  杜英却摇头说道:“氐秦虽灭,但尔家还在。当时王师入长安,邓伯夷以项上人头为保,护住了你全家老小。
  尔家小女,和邓伯夷两情相悦,但是有碍于乃父生死未卜,因此那女儿家坚持不出嫁,直到知其父之死活才可。
  如今你还活着,其也不用担心嫁给杀父仇人,余总算是能够给伯夷一个交代了。”
  苻黄眉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英径直在他身边走过,伸手拍了拍苻黄眉的肩膀,继续向城南走去。
  他的身后,苻黄眉缓缓跪倒在地,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面向东南,声音哽咽:
  “伯夷,我曾怪你、怨你、罪你,也未曾坚持为你争辩,是我对不住你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曾经最得力的手下,乃至于兄弟,受到质疑,不得不投降对手,而自己也一样受到牵连,却未曾尽全力为他争辩,甚至还觉得正是因为这袍泽兄弟的倒戈才让自己只能深居简出。
  可是保护自己的家眷、尽量避免和自己为敌,这位兄弟,或许对不起氐秦,但他也没有必要对得住一个怀疑、打压和排挤他的势力,可是却从没有对不起自己。
  跟在杜英身边的疏雨,低声说道:
  “国恨家仇,在这乱世之中,纠葛不清,都让人不知道应该是爱还是恨了。”
  杜英回头看了一眼苻黄眉,吟哦道: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公子之诗,有乱世流离之苦、国破家亡之悲。”疏雨说道。
  “莫要吹嘘了。”杜英虽然知道她说的不假,但还是自谦道。
  疏雨则认真的摇了摇头:“属下并无戏言,且已记下,会转述给夫人的。”
  杜英挠了挠头,这丫头,总是认真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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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将秦州刺史王擢,参见督护!率兵支援安定,属下幸未辱命!”王擢单膝跪地,向杜英见礼。
  杜英打量着这个体型并不壮硕,却也是一方小军阀的人物。
  第七百五十四章 城南之掠
  大概是相由心生,王擢看上去就贼眉鼠眼的,有些猥琐,是个典型的狡猾、左右逢源的面相。
  不过他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擦拭的血迹,则说明,在真正需要拼命地时候,这也是个狠人。
  如果不是王擢挡住了苻黄眉的突击,恐怕这场战事,还有变故。
  “你来的很及时。”杜英伸手托起王擢,“辛苦了。”
  “既知督护不弃我秦州,属下便有效力之心,再加之梁兄弟劝说,属下擅自率军前来安定,以为督护臂助,还请督护恕罪。”王擢这才试探着说道。
  不管怎么说,王擢率军前来安定,都有贸然行事和抢夺功劳的嫌疑。
  成为压倒氐人的最后一棵稻草,更多的是凑巧罢了。
  所以请罪还是要请罪的,他发现杜英的态度似乎很好,就抓住机会先请罪。
  先告罪,还是先讨要封赏之类的,需要察言观色、确定顺序,也是一门学问。
  杜英倒是没有计较王擢擅自行动之过的意思,一来王擢的确在安定之战中发挥了大作用,功过相抵,二来杜英也只是通过梁殊传达了想要招降王擢的意思,开列了条款,但是双方明显还没有真正达成一致,所以王擢甚至都不能算是杜英的部下。
  人家可是自带干粮和军饷从天水赶过来的。
  就凭这自觉性,杜英也无从计较王擢的过错。
  不过他犹然还是担心的问了一句:
  “天水安否?”
  凉州兵马一动,杜英不得不把对仇池的担忧又提了上来。
  张祚有胆量去做,唇亡齿寒的氐人杨氏更应该有胆量去做。
  王擢沉声说道:
  “末将从天水出征之时,仇池并无异动,而末将为了以防万一,仍留下了两千兵马,由得力下属统领,又有梁殊梁贤弟帮忙打点城中民政,仇池若真出兵,也能挡上一挡。”
  杜英微微颔首,他自是对王擢麾下兵马的战力并不怎么放心,但是王擢既然已经言之凿凿,杜英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反驳:
  “既然如此,那吾心安矣。王兄可以率兵屯驻在南门,并在南门外安顿营寨,各路兵马,余都下令退出外城,秦州兵马自不能例外。”
  “久闻关中军纪严明,我军既听督护调遣,自应当如此。”王擢赶忙说道。
  “那等刺史安顿好了兵马,可入城与我一见,牵系到秦州、凉州未来的安宁,余可很盼望刺史的到来啊。”杜英接着笑道。
  杜英还是要和王擢谈条件的,因为他刚刚还是很清晰的听到了王擢的陈述,王擢只是暂时听从杜英的调遣而已,并不是完全以杜英的下属自居。
  如果杜英开不出让王擢足够满意的条件,那么王擢恐怕就要摇身一变,又变成杜英的盟友,而不是下属了。
  王擢拱了拱手。
  而杜英环顾周围,城南各处,黑烟滚滚。
  甚至能够看到街巷之中隐约闪过的人影。
  秦州兵马正出没其中,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难怪王擢并不着急进入内城,显然既是因为秦州兵马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不小,也是因为王擢打算在外城搜刮一些战利品来弥补军队的损耗。
  至于进入内城搜刮,王擢显然还没有傻到在杜英眼皮子底下翻案的地步,而且他也默认内城的战利品都是杜英的,自己犯不着去跟未来的上官抢夺。
  王擢注意到了杜英逐渐皱起来的眉毛,心中也一样尴尬。
  关中兵马军纪严明,并且赏赐很多,所以军中很少有大肆抢掠的事发生,可是在秦州兵马这儿,王擢就算是难得有收获,基本都中饱私囊了,麾下的将士们想要获得点儿好处,当然就得自食其力。
  王擢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也已经提醒手下人一定要注意形象。
  结果没有想到,这些人显然一时抢的上头,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
  杜英脸色阴沉,因为秦州兵马是和他麾下的王师一起入城的,所以秦州兵马这么做,被损坏的自然也有王师的名声。
  百姓自然分不出来谁是谁。
  “此战之后,军中会论功行赏,所有参与到战事的将士,也会有奖赏。奖赏都来自于查抄的氐人王侯将相的府邸、库房。”杜英缓缓说道,“氐羌百姓,平日的生活也不富足,将士们横加掠夺,所能抢到的又有多少?
  一家一户,恐怕也比不过王侯府上一两颗珍珠,可对?所以让尔麾下的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尽数撤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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