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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500节

  房旷笑着说道:
  “若非如此的话,又如何能让我们这些西来士人心服口服,不管督护想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房旷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
  呼啸的寒风早就吹散了笼罩在西北上空的浓重阴云。
  此时虽然战火再起,但是西北却是晴空万里。
  他伸出手,指着天:
  “哪怕他想要把天拆下来,我们也会奉陪。”
  王擢为之一震。
  这些人可能需要背弃他们原本的阶层,甚至要背弃他们从小接受的那些尊卑观念、世家地位,而走现在这条路。
  他们所要做的,或许真的是把这个天拆下来,再拼凑一个新的天上去。
  王擢苦笑一声,只可惜自己已经没有这等雄心壮志。
  但是也很愿意在天之下,目睹这一壮举。
  杜英也看到了门口以手指天的房旷,嘴角勾起笑意。
  ——————————--
  天水。
  藉(耤)水(注1)在天水在天水城南流过,向东汇入渭水,而渭水在天水城北流过。
  因此天水正在两河之间,扼守沿着渭水进入关中的道路,并且想要沿着渭水南岸前行,就必须要渡过并不算宽阔的藉水,然而要渡过藉水,就绕不过天水城。
  天水的重要,就在此处。
  因此晋还统治关中时,为了防范氐羌崛起,就在天水设置秦州,只不过这个秦州所管辖的地盘还是只有一个天水郡而已,顶多再加上周边的几处县城,朝廷已经管不上这等偏远之地的行政区划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王擢所担任的秦州刺史,其实主要地盘还是天水。
  这也是为什么凉州迟迟没有设置天水太守。
  除了避免引起王擢的不满之外,也因为天水太守和秦州刺史的职能几乎完全重合。
  如今王擢不在,驻守在天水的,武将是秦州行军司马牛霸,而负责统筹城防的,则是梁殊。
  王擢在临走的时候,给梁殊挂了一个行军主簿、上邽县令的名号,也算是让梁殊镇守天水名至实归。
  上邽就是天水附郭的县城。
  站在天水城头上,梁殊向西望去,黑压压的仇池兵马,已经越来越近。
  仇池此次进攻天水,显然也不是盘算了一天两天。
  兵马既动,就以雷霆之势扫清了从仇池到天水道路上,秦州各处营寨,以至于秦州沿途放哨兵马、斥候,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传出来任何消息,动作干脆利落,让秦州将士们恍惚间想起来,仇池杨氏,也是因为战功而被封在边陲的氐人将门。
  “王擢逆天而行,凉州不尊号令,仇池杨氏,世受国恩。天子远在东南,仇池代天讨贼,尔等莫要负隅顽抗,速速打开城门!”
  城下的喊话声也已经响了两天。
  “我呸!”就在梁殊不远处的牛霸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代天讨贼这种话,竟然能从氐蛮的口中说出来,还真是可笑!”
  牛霸是秦州本地人,也是王擢来到秦州之后招募、提拔的下属。
  因此他忠诚的是秦州,是这一方乡土。
  氐人打着铲除国贼的旗号来进攻晋人掌控的城池,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梁殊不由得苦笑一声:“秦州现在还没有正式投靠关中,也就不属于大司马府所管辖,名义上还是凉州的地盘。
  而凉公之前曾经造反以自称凉王,不尊朝廷,如今虽然重新回到朝廷旗帜下,可是相比于从来没有打出反旗的仇池,却又差了一些。
  仇池现在以大晋忠臣的旗号来进攻天水,哪怕其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一点儿能够和忠于朝廷有联系,我们却也无法反驳。”
  牛霸哼了一声:
  “无法反驳便无法反驳,有本事就连攻城!天天喊话作甚!”
  “昨日来的只是前锋。”梁殊叹息一声,“若非城中兵马太少,其实昨日便可出城一战,以挫敌锐。
  昨日的仇池,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但是现在城下的仇池,怕是摩拳擦掌,就等着攻······”
  他还未说完,牛霸脸色一变,大吼一声:
  “举盾!”
  城下,洪亮的喊话声被箭矢呼啸的声音所撕裂。
  仇池军队也没有指望着天水守军真的会因为他们这根本不着边际的喊话就直接放弃抵抗,所以他们喊话,只是为了让守军略微放松警惕,为弓弩手们的突然放箭创造时机罢了。
  梁殊只觉得一股力道从背后袭来,他直接被亲卫们按在地上。
  箭矢几乎擦着头皮飞过去,紧接着眼前洒满阳光的地上一暗,头顶已经被盾牌罩住。
  箭矢“噼里啪啦”打下来,就像是冰雹一样。
  而仇池的小型投石机也开始咆哮,这一次,来的真的是冰雹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不是我先下城么?
  因为这些仇池人显然行军很快,并没有搜集到太多投石机用的石弹,所以索性把一些冰块切下来,当做石弹丢上城。
  这东西砸在人身上,也一样的疼。
  梁殊大口大口喘着气,突如其来的战斗,让他格外的紧张。
  “放箭!”牛霸气急败坏的吼道。
  天水,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密集的箭矢遮蔽。
  城上的弓弩手也在还击。
  而城下,鼓声“咚咚”,仇池军队向城池贴近。
  梁殊以手肘撑着地,一点点爬到城垛旁,这才贴着城垛坐起来,他微微撇头,顺着城垛向下看去。
  仇池的轻骑在城下飞掠而过,炫耀武力、展示骑射本事。
  秦州士卒想要射杀几名骑兵,奈何一堆箭矢都扎落在骑兵前后。
  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在天水呆的时间不长,但是梁殊也并非什么事都没有做,他本来在氐秦就已经担当要职,没有少见氐人的军队,因此眼光也还算毒辣,只是看一看秦州士卒平日的训练以及军饷数额之类的,就知道这支军队的战力颇为堪忧。
  若非此时守土有责,这支军队面对数倍于己的攻城敌军,能不能战,还得掂量掂量。
  也是因此,梁殊从一开始也没有提议出城邀击,而牛霸等人秦州留守将领,看上去骂骂咧咧、颇为勇猛的样子,但也一样没有人提到这件事。
  从一开始,天水的守城战斗就进入了围绕城垣的争夺之中。
  城中的文武们都知道麾下将士有几斤几两,因此在这件事上心照不宣。
  这也是为什么,梁殊会提议让王擢率领秦州兵马北上安定。
  因为以秦州这些士卒的战力,若是安定不趁着王师需要人的时候多出一份力,日后又如何能够和王师相比?
  然而就是这个建议,反过来把梁殊置于如今死地了。
  “主簿,刀剑无眼,你先下城!”牛霸瓮声瓮气的说道。
  他举着盾牌,已经顶着城垛而站,任何想要从他这处城垛上城的仇池士卒,大概都要被这个壮汉用手中的刀砍到怀疑人生。
  王擢虽然一点儿都不靠谱,但是在选择留守天水的人选上,还是很靠谱的······梁殊如是想到,至少眼前的这位牛司马,还知道顾及他的死活,以及有胆量身先士卒。
  梁殊正想要答应,就听到旁边“砰”的一声。
  只见刚刚还如山岳一样站在城垛处的牛霸,轰然倒地。
  一块抛射上来的石弹——不是那些滥竽充数的冰块,而是实打实的石弹——正砸中牛霸的盾牌,而强大的力道带动着牛霸直接仰面摔倒,紧接着,几支箭矢就刺在牛霸的身上,让他徒劳的咆哮、扭动着。
  几名秦州士卒赶忙扑上来,连拉带拽,把牛霸拖入盾牌之中。
  很快就没了声响。
  梁殊登时瞪大眼睛,等等,刚刚不是说“我先下城”么?
  怎么你就倒下了?
  不过梁殊神情骤然紧张,因为他注意到一道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牛霸倒下,不知死活。
  那么现在整个天水城,最高的统帅一下子就变成他了。
  剩下的两三名校尉还不够资格。
  伸出手按了按头盔,梁殊在心里把那块好巧不巧击中牛霸的石头骂了千百遍。
  如果言辞能杀人的话,那么现在天水城下的不少敌军应该都被梁殊心底的怒骂给杀死了。
  他顺便吐槽了一下牛霸的倒霉运气。
  不过看在牛霸刚刚表现的很好的份儿上,梁殊就不波及他本人了。
  “守住城池,赏金百两!”千万番怒骂,临出口,变成了另一个句子。
  梁殊鼓起勇气缓缓站起来,他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
  “砰!”一声闷响,就在他旁边的城垛处,一个简易的云梯已经挂了上来,倒钩深深地刺入城墙。
  梁殊想都没有多想,伸手费力的搬起来一块石头,直接顺着云梯丢了下去。
  城下应声响起惨叫。
  城墙上,秦州士卒们面面相觑,他们看着眼前那孤零零的身影在用尽全力抬起来下一块石头。
  当牛霸这个主将倒下的时候,士卒们心里自然是恐慌的。
  甚至第一时间升起了就此逃窜的想法。
  然而梁殊的身影,顷刻间又让他们已经灰暗的心再一次燃烧起来。
  一个搬石头都如此费力的年轻文人,尚且不惧生死,站在最前面,直面那些飞舞的箭矢和石弹,那他们还有什么后退的理由呢?
  “背后就是桑梓父老,你们还愣着作什么?!”梁殊又把一块石头丢下去,扭头大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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