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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543节

  为此,郡守府还不得不提前进行了筛选,以优先保证售卖农耕器具、粮食种子等等的商铺数量充足。
  不过,这些还不是让新平郡百姓为之激动的,更主要的是因为,就在春耕典礼开始前的三天,他们得到消息,雍州刺史路过新平郡以北上凉州,正巧赶上典礼,因此将会和郡守一起出席。
  正是因为杜英,他们才能有现在的生活,所以对于这位已经成为雍州之传奇的年轻人,谁不想见一见?
  “有刺史在,属下这一次是出不了风头喽!”张湛走出郡守府,看着眼前万人空巷的场面,忍不住打趣道。
  跟在张湛身后,神情有些惶恐、微微躬身的,则是北地辛家的家主辛牢,他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张湛,目光格外复杂。
  而他甚至都没有胆量看向张湛陪着的那个人。
  新平郡守张湛,是在杜英升任雍州刺史的时候,匆匆赶到新平郡上任的。
  他在新平郡呆的时间也还不长,但是借助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势头,雷厉风行一般将刺史府的新政推行了下去。
  关中书院的分院随着张湛的到来直接落户在郡守府的侧厢,当天就开始招收学生。
  城外的市集现在也已经出现了雏形,就设立在不久之前王师将士还和氐人浴血厮杀的泾水岸边。
  原本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新平郡府,被张湛重新组建起来,大门上张贴了简明扼要的晋律,每日都派人进行宣读,而一些陈年旧案也都被张湛在两三天内审理清楚。
  其实这些陈年旧案并不是没有线索,而是线索全部都指向北地辛家等等本地世家,而之前的新平郡太守就是辛牢,辛牢自然不可能搬石砸脚,所以牵涉到自家子弟欺男霸女,以及氐羌人欺辱汉人的案件,全部都被他按住。
  现在只要按照律法一一审理,自然也很轻松。
  同时,氐羌人原本占据的土地,后来虽然被王师收回,但是王师根本没有那么多人管理和监督,所以这些土地明面上还是空置的,等待分发给那些被氐人奴役的汉家百姓和流民。
  但实际上早就眼馋这些土地的世家,已经在暗中动手动脚,不断地侵吞土地,并且逐步招徕百姓和流民,想要把这些百姓又变成自家的佃户。
  如今张湛到来,辛牢等人自然也知道这位出身大司马府的高级幕僚肯定不是好惹的。
  虽然他们不知道明明应该站在杜英对立面的张湛,为什么会被杜英委以重任,但是他们的把柄此时都还落在杜英的手中,不少被派去长安的子侄辈不但被扣在关中书院中,美名其曰“进修”,实际上就是人质。
  更何况张湛当时在王家婚典上,自然也清楚谁家都派了什么人来。
  所以担心被张湛直接以此为理由清算的北地世家们,一个个都干脆利落的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任由张湛主持分地和安顿流民。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地的官吏也要反烧回去三把火,以表示自己也不是任人揉捏的,然后大家再开始谋求改善关系。
  然而张湛这三把火烧下来,本地还留下来任职的官吏以及世家们,谁敢烧回来?
  更让辛牢等人庆幸的是,没过几天,杜英就带着兵马路过新平郡。
  美名其曰路过,可是在他们这些心中惴惴的人看来,就像是来给张湛撑腰的。
  “那要不余退避一下,还是让张兄来?”杜英一身大晋刺史正装,腰杆挺得笔直,负手而行。
  在衣冠加持下,他的年轻并不会让他看上去青涩,而是更多几分活力。
  张湛笑道:
  “余还要治理新平郡久矣,今年不成,还有来年,不急。”
  “以张兄之才,治理一郡之地也是屈才了。”杜英摇头,“要不是余手中只有一郡之地可以委派,那说不定就给张兄一州之地了。”
  “之前没有经验,还是一步步来比较稳妥。余这郡守初来乍到,刺史就开始给余规划下一步,就不怕余以此为凭,心高气傲,反倒是不好好做事了?”张湛好奇的问道。
  杜英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是你心中这般想,那你就不会说出来了。”
  张湛一怔,旋即大笑:
  “刺史所言在理!”
  杜英接着瞥了一眼张湛身后,战战兢兢跟着的辛牢等人,自顾自的说了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辛牢等人顿时以为杜英对他们起了杀心,一个个差点儿直接跪倒在地。
  杜英接着说道:
  “既往不咎,但是也期望你们能配合太守的工作。”
  辛牢等人心里好一阵吐槽,这样的大喘气,很考验人的心脏好不好?
  不过结果到底是好的。
  至于说配合张湛的工作······
  他们现在哪里敢不配合?
  只怕他们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王师的刀就会落在他们的头上。
  而且随着王家喜宴上的变故逐渐为更多人所知晓,现在他们当然也知道,杜英的手中还有一支神秘的六扇门,都是随其一路征战的精锐老卒,这些人潜伏在暗处,就像是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的一把刀。
  不管这把刀什么时候落下,会不会落下,但只要落下,第一个挨扎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已经上了黑名单的世家。
  第八百二十五章 田中倾谈
  杜英在灭氐人、斗王家的过程中,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手腕,让辛牢等人这一次是真的对他害怕到了骨子里。
  看到辛牢等人如释重负的反应,杜英不由得一笑。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怕什么。
  不过现在的六扇门,也没有强大到监察百官和来无影去无踪。
  之前在喜宴上已经公开了六扇门的真实用途,那么杜英自然也就刻意渲染和宣传了一下,算是给这些仍然心怀鬼胎的家伙们一点儿警醒。
  想做什么事情前,先想想有没有六扇门盯着。
  世家行事,一向稳健,诸如王凝之和桓济这样的莽夫还是少数。
  所以这些人在不能确保六扇门是否存在的情况下,往往会默认为存在,然后收起来自己的小动作。
  因此杜英相信,只要张湛能够按部就班的推行关中的政策,那么新平郡定然也能被他打造成治理西北的样板。
  张湛微笑着看了一眼辛牢等人,这些家伙的小心思,他当然也知道,若不是杜英前来震慑一下,张湛还真的有些担心他们在短期的蛰伏之后,又开始想要插手地方的治理。
  毕竟关中书院、招徕各地商贾以及安顿流民等等,其实都是在挤压世家的盈利乃至于生存空间。
  刺史来的真是及时啊。
  “余三次过新平,第一次是为这里驱除氐蛮,第二次是匆匆南下解决后顾之忧,而第三次,能看到新平一片生机,也算是不枉此行了。”杜英则感慨道。
  两次匆匆走马来去,撵走了氐人,却还有本地的世家。
  氐人在的时候,新平是这般,氐人走了之后,新平还是这般。
  那杜英岂不是白来了?
  现在氐人走了、世家蛰伏了,新平,终于不是之前的新平了。
  前方大街上,无数的目光已经汇聚在他身上。
  杜英没有翻身上马,而是和张湛一起向外行去:
  “诸位,春耕正当时,可愿与我同去城外一观?”
  “愿随刺史!”大街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
  虽然春风已带着暖意,但是不用想也知道,田中的泥土还饱含着不久之前落下的春雨,肯定冰凉刺骨。
  张湛站在田埂上,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不过当看到杜英麻利的将靴子一甩,他也咬了咬牙,动作甚至比杜英还快三分,抢先跳了下去。
  紧接着,仿佛有无数的针扎了过来,让张湛的脸都变得有些扭曲。
  杜英一边用木棍试探了一下田中泥泞的深浅,一边循着尽可能结实一些的地方走下来,看着刚刚几乎直接跳到膝盖一样深的泥泞中的张湛,有些无语。
  新平郡外的田地,也已经荒芜了有一段时间了。
  最近时日方才划分好田地,准备开垦,因此田地周围的排水渠之类的都没有布设好,之前荒废的排水渠都已经在雨水的冲刷下被掩盖了。
  很明显,张湛就是直接跳入了这样一个荒废的排水渠中。
  还好并不算深,否则他估计半个人都要直接陷在泥里。
  田埂外侧一般是排水渠,这样的基本理论知识竟然都不知道,还有胆量往里面跳······杜英心中也是感慨一声,大概这就是不知者无畏吧。
  亲卫们想要上前帮忙,不过杜英自己就伸手将张湛拽了出来。
  “让刺史见笑了。”张湛看着已经满是泥泞的裤腿,讪讪说道。
  卷起来的高,也架不住泥泞的深。
  杜英笑着拍了拍旁边的犁耙:
  “看来张兄也不熟悉田地啊。”
  张湛叹息道:“从小虽不算锦衣玉食,但也无灾无难,自然鲜有需要亲自躬耕的时候。”
  杜英点了点头:
  “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自然就不会如此了。所以说,我们的官吏,如果连粮食是怎么种下去的、长出来的都不知道。
  更不要说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爬犁,什么叫做耧车,水车又有何用?
  更不要说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代田法,也不知道如何指挥百姓沟垄易位,那么这一场春耕,岂不也是失败的?
  春耕都做不好,百姓的温饱都解决不了,那么又如何能说自己在为百姓做事,是这里的青天父母官呢?”
  张湛怔在那里,缓缓说道:
  “刺史······实不相瞒,爬犁和耧车,余之前也只是见过样品而已,至于代田法,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
  而天下官员,江左官吏,其实都是如此,甚至不学无术者,连看都没有看过······否则的话,又何至于匆匆败北、仓皇南渡?
  曾经,余也以为一切的祸根都在胡人身上,胡人南下,汉家不能挡,这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是现在一路北来,看着刺史从微末村寨起兵,在有大司马的帮助下,可以千军横扫,而没有大司马,一样能够成灭国之功,余方才自省,是否之前的想法其实并不是对的?
  我汉家儿郎,若是说打不过草原上的骑兵,那也没什么,因为我们的先祖也曾经在匈奴的威慑下,卧薪尝胆几代人。
  但是,但是!”
  说到这里,张湛显然已经有些激动,他伸手向着北、向着西指了指:
  “甚至就连那些原来对我们俯首称臣的氐人和羌人,那些龟缩在山中,甚至都不敢下山扰掠的氐羌人,那些将我汉家将军尊奉为‘天将军’的氐羌人,都能够拿着刀,在这里圈一片地,便让我汉家儿女做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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