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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640节

  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因此即使是在湖水中,他们狼狈逃窜的速度好像也不慢。
  让开缺口、数百名世家部曲莽莽撞撞冲进来、被包围、被击溃,最后到一群人在湖水之中扑腾。
  这一切的变化,大概也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
  甚至不足以让右侧的世家部曲赶来增援。
  王猛亲自冲锋陷阵,无疑让王师士卒们士气大振,毕竟在他们的心中,王猛作为都督主簿,撑死天算是一个儒将,如今主将率众冲锋,显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也都奋力厮杀。
  这一支世家部曲的失败,自然也都落在其余世家们的眼中,他们的想法自然而然也开始发生变化。
  王猛如此轻松的吞掉了一部兵马,这岂不是说明他还很有余力能够对付更多的世家部曲?
  如此一来,大家继续进攻的话,说不定就直接掉入了王猛的陷阱之中。
  谁都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去试探一下王猛到底是真的还有后手,还是骤然抓住了时机,给了他们当头棒喝而已。
  张平的令旗连连舞动,甚至都能够听到他的吼叫声,俨然是在催促着各个世家兵马向前进攻,然而这些心怀鬼胎的世家们,一个个都顿住了脚步,或是警惕的左顾右盼,想看看周围的人是不是想要进攻,或是干脆就直接约束兵马,和王师脱离接触。
  当然,还是有一些铁了心不打算向关中新政低头妥协的,所以不需要张平招呼,他们自会催动军队抓紧对王猛发起进攻。
  原本整齐的军阵,此时已经变成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方阵,每个方阵行进的方向甚至都还有细微的差别。
  “轰隆!”一声霹雳,当空炸响。
  很多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天。
  这场已经积蓄了多半天的夏日大雨,看来很快就要到来。
  “轰隆!”雷声既起,便是连绵不断。
  电光闪烁,每一次电光划破苍穹,那阴沉沉的天仿佛就要再黑上几分、再低上几分,好像宣告着天神的怒火很快就要降临到这片充满着血腥和杀戮、勾心和斗角的沙场上。
  借着骤然明亮的电光,王猛看到了敌人军阵正在发生的变化。一道又一道缝隙,已经在大大小小的阵列之中出现。
  而随着朱序带人从张平军阵的后方杀入,那一辆辆开路的大车,所到之处,步卒根本没有阻挡的勇气。一名名骑兵,策马穿行在大车之间,肆意的砍杀那些被分割开来的步卒,这些火焰和车马,几乎形同一头猛虎,在尽情撕扯着猎物的血肉。
  后方的混乱,很快就影响到了前方的军阵,让这些小小的阵列再一次发生变化,这一次,真的开始有人向后退。
  这些世家部曲们,远没有要为张平拼尽全力的觉悟,当发现自己向前可能很难突破,腹背又受到袭击,甚至后路营寨都已经被付之一炬,他们哪里还有继续冲杀的勇气?
  王猛身边,传令兵连连挥动令旗,追随着王猛的令旗,王师将士或是向东、或是向北,又甚至还有向南的。
  原本虽然还算完整但是已经明显受到压力的防线,此时就像是绽放的烟花,骤然向四面八方散开,王师士卒或是百人,或是十人,各自最随着什长、校尉等,直接向张平军阵的纵深穿插凿进。
  穿插,他们从两个军阵之间的缝隙之中杀过去,然后和另外一边钻进来的袍泽共同发力。
  凿进,当发现前方有效忠于张平的士卒想要组织防守的时候,他们便重新汇聚,以长矛为锋,以刀剑为侧翼,组成一把巨大的“长矛”,直接戳穿敌人的防线,寻找一处突破而引动整个防线突破。
  王师士卒用自己的身体力行告知张平,想要突破一道防线,从各个方向同时用力是没有用的,必须要集中精锐,击其薄弱。
  当然,张平大概知道这个道理也没有办法落到实处,因为世家们不可能把手中的精锐部曲放心交给张平。
  迂回,一队队王师士卒在察觉到前方的防线可能更难突破,或者配合的部队还被堵在不远处却很难靠拢的时候,他们便放弃正面强攻,而是留下来一部分人挡住对手,另外一部分人直接兜开,击其侧翼。
  当然了,外侧游走的骑兵,也会及时杀过来予以配合,帮助他们挡住敌人的阻击。
  王师北上河东这段时间,王猛从来没有松懈对士卒的训练,尤其是对步骑协同的训练。
  他带着北上的王师步卒之中很多都是补充的新兵,论杀人心狠手辣可能比不过那些世家部曲,而论迎战骑兵可能又比不过鲜卑人,所以王猛索性训练士卒们的步骑协同能力。
  步卒做不到的,骑兵及时顶上,骑兵兼顾不到的,步卒无论是以弓弩远程增援还是刀剑近战,同样能够填补空隙。
  从各个方向杀上来的王师士卒,已经距离张平的将旗越来越近,他们嘴上大喊着:
  “王师所到,投降不杀!”
  至于手中的兵刃,却时刻未停。
  浑浑噩噩之中的世家部曲们,根本没有恋战之心。
  第九百七十六章 我说过,很简单
  不少部曲,已经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前身后,都是王师士卒的身影。
  这些王师将士往来穿插、呐喊呼叫,还不等世家部曲们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箭,以至于他们都忍不住扪心自问:
  这帮疯子就不怕打到自己人么?
  不过接下来,骑兵突进,步卒掩杀,几乎就是踩着箭矢的落脚点而来,世家部曲们刚刚举起来盾牌抵挡箭矢,还没有从箭矢强而有力的撞击力道之中回过神来,一支支长矛短刃就已经刁钻的刺入他们的胸口。
  临死之前,他们看着身边飞快而过的步骑,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家弓弩手会很靠谱。
  如果王猛能够听到这些人的心声,大概会笑着回答:
  那是因为王师将士们都对自家袍泽的技术水平有着绝对的信任,并且在此之前也都进行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训练。
  至于这些世家部曲,可能不久之前,他们还曾经因为世家之间的一些琐事而兵戎相见,如今在战场上配合作战也只是因为唇亡齿寒,不得不这么做,又怎么可能会信任不久之前还向自己拔刀的人?
  随着王师将士一声声吆喝,甚至还真的开始有人战战兢兢的丢下手中的兵刃。
  投降的世家部曲越来越多,逐渐,几个方阵中的旗帜都降了下来。
  显然世家们也开始倾向于保全自己麾下的兵马,而不是再为了张平拼命。
  不过现在王师将士也没有闲暇管他们,拼命向纵深进攻,逐渐实现对张平中军的合围。
  原本再一次平静下来的湖面上,泛起了涟漪。
  王猛的脸上感到了一丝丝凉意。
  他伸出手,手指上落了雨滴。
  身后脚步声匆匆,那几个原本站在点将台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看王师笑话的世家子弟,此时正诚惶诚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王猛的方向走过来。
  雨越下越大,哗哗一片,天地霎时间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但是这些世家子弟都没有人顾得上擦拭脸上越来越多的雨水,他们一个个对着王猛拱手行礼,也包括之前那个对王师的胜利也只是期待稍微多一些的裴家子弟:
  “刺史挥师横扫敌寇,令我等大开眼界!”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向东张望。
  王猛轻笑一声,自然是知道这些人在张望自家的部曲,毕竟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家主都带队加入了张平的队伍,此刻大概还在战场上鏖战,所以大家也很想知道,自家部曲到底有没有投降。
  要是等会儿家中长辈和部曲被生擒活捉给押送过来,那就比较尴尬了,还得当场演绎一下什么叫“六亲不认”。
  不过雨已经越下越大,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至于王猛的轻笑,他们倒是听得清楚,同样也能够感受到王猛的不屑。
  心里有愧也有鬼,世家子弟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各自尴尬发笑。
  王猛瞥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
  “之前就说过,易如反掌。”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仿佛是对他无形之中装出来的比做出的做好注解,几名王师士卒押送着被五花大绑的几道身影走过来。
  “启禀刺史,生擒柳家家主!”
  “启禀刺史,生擒赵家家主!”
  ······
  汇报的声音此起彼伏,王猛看不清风雨中这些瑟瑟缩缩的家主们到底是什么神情,但也不在乎,他的目光接着落在最后面那个人身上。
  “跪下!”押送他过来的是戴逯,戴逯一脚踹在那人膝盖上,抹了把脸,对王猛拱手说道:
  “幸未辱命,这便是张平。”
  这一声,恍如炸雷,让雨幕里无数人都下意识的看过去。
  张平并没有低头,他昂着首,大笑说道:
  “没有栽在鲜卑人的手里,最后栽到了关中杜仲渊的手里,也好,也好!至少不是胡人杀我,这大好头颅,拿去,拿去!”
  王猛走到他的身边,微微躬身,低头看着他,好奇的问道:
  “就这么简单便认命了?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么?”
  张平哼了一声:
  “若是这些懦夫们都能够听从余的命令,令行禁止,不惜一切代价向尔中军进攻,那么何至于此?!现在和这些懦夫们跪在一起,余已感觉到耻辱,杀我,速速杀我!”
  王猛笑道:
  “坐断河东而北拒鲜卑,汝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何必一心求死?之后我们还是要对付鲜卑人的,也要仰仗于尔这些年的经验教训,何不携手共进?”
  说着,王猛指了指他:
  “松绑!”
  “这······”亲随们都有些犹豫,几名世家子弟更是下意识的想要上前阻拦。
  张平大概也看到了他们的身影,知道他们都是世家放在王师这边的筹码,自然也就清楚,自己麾下那些世家们,早就已经两面下注,因此大概只会对世家有更多的怨怒。
  一旦王猛任用张平,那张平怕是要变本加厉的报复河东世家。
  这些年,张平对河东世家做出的妥协和忍气吞声,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王猛淡淡的说道:
  “一心求死之人,何必害我?”
  张平也有些诧异,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猛的亲卫们给自己解开绳索。
  王猛则伸出手:
  “既然是条汉子,那么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可惜,我还觉得可惜呢。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如一起?”
  张平怔怔看着王猛,好像很是诧异,在怀疑王猛是不是骗人。
  王猛直直地看着他。
  张平自失的一笑:
  “我这一心求死之人,你好像也没必要骗我。”
  说着,他握住了王猛的手,王猛一用力,将他拽了起来,旋即环顾周围,笑着说道:
  “你是一心求死、无所牵挂,但是咱们周围这些人看上去却不是,所以大概他们想要活命,就需要付出什么了。”
  “刺史,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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