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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678节

  自家夫人每次都傻乎乎的用这个方式来阻拦自己,却不知道如此主动的伸出,却只是给杜英一个顺杆子往上爬的机会。
  谢道韫看着转眼之间近在咫尺的脸颊,浅浅一笑。
  这般真切的景象,自然要倍加珍惜,今日之后,便是要许久都在梦中相见了。
  他以为是趁虚而入,殊不知本就是她在诱敌深入。
  在又是一番上下蝴蝶自在飞的时候,谢道韫喃喃说道:
  “夫君······一切都会平安的,是么?”
  杜英本来想要随口回答,但是他正对上了谢道韫的眼神,不同于以往这个时候的迷失和疯狂,她的目光在泛着水润红色的脸颊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澄澈。
  杜英的动作顿了一下,话音虽然急促,但是吐字仍然清楚:
  “自然如此,一切都会变好的。”
  “变好······”谢道韫闭上眼睛,喃喃说道,“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才是变好;夫君平安归来,那一切才是变好······外面的风风雨雨,苦难挫折,妾身能够去尽力拯救,但从不需要担心陷入其中,因为,因为只要夫君,嗯······”
  杜英吻了吻她的唇,却又松开,自然是给她安慰和鼓励。
  安慰她现在激动而复杂的心,也鼓励她说下去。
  “只要夫君在,外面的风雨,便,便进不了这屋子,无论这屋子是陋室,还是,还是华堂。”
  随着谢道韫颤抖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一滴泪水不知不觉的从她的眼角流下。
  两个人都停住了动作,互相喘着气,也呼吸着对方嘴唇微张之间喷吐出来的气息。
  杜英伸出手,抹去谢道韫的泪水:
  “等我回来。”
  恰在此时,屋外,“轰隆!”一声雷响。
  谢道韫和杜英面面相觑,刹那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当初那场夏日的雷雨之中,缱绻的情思。
  谢道韫破涕为笑:
  “好!”
  ————————--
  建康。
  城南小东山,谢家别苑。
  谢安在会稽隐居之处,名为东山,朝廷曾多次派遣使者入东山,请谢安出山而不得应,因此东山在江左名流之中也算是颇有名声,更不要说东山里不只有谢安,还有阮、王各家隐士名流。
  而谢安从东山离开,前来建康府,江左人士也称赞一声“东山再起”。这也让东山之名,在江左流传愈发响亮。
  王谢以及会稽世家在建康之人,都在城南兴建有别苑,索性就把附近的一座小山命名为“东山”,上修步道亭林,还真有几分东山之影。
  谢安对于这个地方显然也是很喜欢的,因此休沐之时,常来此地,呼朋唤友、曲水流觞,颇有当初兰亭东山之趣。
  北方的夏天,已经在悄悄然离开,但是南方的夏天却仍旧盘桓不去,小东山的茂林修竹之间,也是暑风习习。
  谢安就坐在池塘边的水榭前,宽袍大袖,面前是一个棋盘,身侧是三支鱼竿,棋盘旁还放着一卷书,但是除了风儿似乎也无人翻动。
  第一零三六章 小东山上的棋盘
  王耆之沿着小溪缓步走上来,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谢安。
  谢安手拈着棋子,轻轻敲打棋盘,棋盘对面没有人,是谢安在和自己对弈。
  鱼竿上的鱼饵也不知道挂了多久了,再想一想这敲棋子的声音在近处的水面上也能听得清楚,更是不知道哪个痴傻的鱼儿,还来上钩。
  “参见侍中!”王耆之拱手说道。
  谢安手上动作一顿,看了一眼王耆之:
  “长龄(王耆之字)来了?正好同余下盘棋。”
  王耆之打量着谢安,无奈的说道:
  “鲜卑胡人大军十万,压境两淮,国势危如累卵,而侍中为大王所倚重,却在此地闲敲棋子,属实是······”
  “是大王让你过来的?”谢安问道。
  “正是,大王认为,侍中还是身在朝堂之上,和群臣一起为陛下分忧才好。”王耆之赶忙说道,“所以属下抓紧赶来拜见侍中,烦请侍中辛苦走一遭。”
  他出身琅琊王氏,其父是王导从弟、武陵县侯王廙。
  不过很不幸,三十年前就驾鹤西去了。
  其兄是平北将军王胡之,被誉为琅琊王氏从文入武又一人,自王敦造反之后,琅琊王氏已多年不敢执掌军权,王胡之的出现被人看作是王家再一次横跨文武两界的标志,也被王家寄以厚望。
  不过也很不幸,七年前后赵冉魏之乱,王胡之病死军中,也直接拖延了王师北上的步伐,导致偌大的河北最终被鲜卑人捡了大漏子。
  所以这就导致朝廷上下对于王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更是不满,再加上王羲之从朝堂退下养病,诸如王耆之这种也没有出众本事的王家子弟,自然也就变得更加小心,生怕被别人抓住把柄。
  但身为会稽王掾属的王耆之,还是在今天接到了一个无比头疼的任务,来小东山,请谢安。
  请来了,那可能打扰了谢安休沐,得罪了谢家,现在王谢两家的地位关系已经完全颠倒,是王家在抱着谢家的大腿,所以谢家,是王耆之得罪不起的。
  可是会稽王,他这个非直系的王家子弟,也一样得罪不起。
  所以王耆之可谓是硬着头皮站在这里,只求谢安能够领会他的苦衷、会稽王的急迫。
  谢安笑道:
  “现在可是休沐之时?”
  “这倒不假······”王耆之愣了愣,但是都已经大军压境了,休沐是休的哪门子沐?
  “所以余无论是在家中高卧,还是在这里钓鱼下棋,又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么?”谢安径直问道。
  王耆之怔了怔,从规矩上来说,那自然是一点儿错都没有,但是从情理上来说,丢下政务不管不问,那简直就是······
  我辈之楷模了!
  王耆之撩起来衣袍,入席,正襟危坐,打量着棋盘。
  谢安反倒是有些奇怪的看着王耆之:
  “为什么就直接坐下了?”
  王耆之打量着棋盘:
  “侍中素来胸怀韬略,既然在此处下棋,那这棋盘之中定然有什么玄妙之处?所以属下也斗胆想要看一看,侍中的布局。”
  谢安反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趣,长龄你这人啊,当真是有趣!”
  说着,他指了指棋盘:
  “那长龄不妨看一看,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
  王耆之定睛细看,缓缓说道:
  “这棋盘上杀的难解难分,岂不正说明如今这天下大势,一时半刻恐怕还难以分出胜负,而棋盘上四角已定,一条大龙横亘天元,一方想要保,一方想要破,岂不是正相当于我们眼前的淮水?”
  说到这里,王耆之脸上已经流露出惊讶和信服的神情,他忍不住抚掌笑道:
  “不愧是侍中,小小棋盘之上便是天下大势,属下实在是佩服。”
  谢安的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
  “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所以然,不过是余在左右互搏,不知不觉布下这棋盘而已。”
  我一开始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脑补出来这么多东西,真是令人折服。
  王耆之错愕,旋即连连摆手:
  “侍中就莫要谦虚了,正是因为侍中本来就有经天纬地之才,因此不知不觉中,才气外漏,心有所思,而棋有所落,以成这般格局,实乃情理之中也!”
  谢安:???
  还有这种清新脱俗的解释方式?
  他忍不住缓缓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这棋盘之上的纷争混乱,我们恐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王耆之一惊,连侍中都说出来这样的话,岂不是基本等于直接说没有希望了。
  大家别打了,等死吧。
  然而谢安却只是笑了笑:
  “鲜卑人南下,除了朝廷直接掌控的镇西将军麾下兵马,另外两股兵力其实更值得注意,一路是大司马率领北上的,一路是从关中由杜英统率南下的,这两路兵马至少都达到了五万,其实已经足以抗拒鲜卑人。
  相比之下,镇西将军麾下兵马,还是要以守备寿春和钟离这两座要塞为己任,另外广陵方向也不得不屯驻重兵,因此且不说家堂兄如今缠绵病榻,难以起身,便是只剩下两三万兵马,也难以在这场大局之中发挥多少作用······”
  顿了一下,谢安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笑着说道:
  “其实镇西将军处还有一部分兵马可以调动,便是淮南各个军镇之前新编练的一些北地南下流民,人数虽然只有七八千。
  但是却比寻常南方士卒身形高大、更耐苦战,倒是可为依凭,可只是凭借这些兵马,渡淮而战,不见得就能掀起什么风浪,所以完全没有必要。”
  这些新军其实应该算是谢家在两淮偷偷编练的,主要也是得益于之前北方之乱,羯人和汉人相互残杀,南下的流民大幅度增加,谢家趁机安顿流民于淮南江北之地,并且从中遴选丁壮、组建新军。
  但是因为这些逃难的流民其实也多半都只是因为居住于青州、河洛等地,距离两淮稍微近一些,其中很多丁壮,这些年也都被北方频发的战事直接抓了壮丁,成为一场场血战和杀戮的牺牲品。
  所以谢家忙活了这些年,挑选出来的青壮也不是非常多,这几千人大概算是北方一场场浩劫之后的余烬了。
  第一零三七章 自己找上钩的鱼儿
  因此谢家现在其实把更多的期望寄托在这一代人诞下的子嗣上,又或者北方能够有更大的动乱,因此有更多的流民。
  这件事朝廷其实是知道的,但是既然一直让谢尚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也就等于默认了谢家的这个举动。
  王耆之想了想,说道:
  “属下虽然不是很明白侍中的想法,但是这两淮乱局如此,只要是想要出人头地的,定然会想尽办法抓住眼前这个机会。
  大司马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仍然是南方各军不可撼动的领袖。
  至于关中的杜都督,大概也是想要趁机告诉天下,如今的关中也已经今非昔比。
  那我们在两淮的人,或许也没有侍中看的这般清楚明了,所以他们会不会也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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