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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694节

  桓温细细品味,良久之后,叹息一声:
  “那些道士们说,道法自然、一切随势而不应加改。那些和尚们说,众生皆苦,唯有行善方才能得轮回善报······
  然而余时常在想,我等既在此世,当令此生此世有所成,为何要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而令下世能的福报?
  下世之福报,此世可知之?下世得福报,可知感念之?人死之后,无论是万古流芳,还是遗臭万年,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流传下来名声罢了,说不定哪天啊,惹得哪些人不高兴,大笔一挥,这好名声也就变成了坏名声。
  所以做好这辈子的事,管他之后风还是雨,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关中的报纸,余素来有看,但是还真的没有看到这么一句话,看来平日里阅读之粗略,还是比不得汝。
  但杜仲渊,或者说关中这些人所思所想,的确和余已不谋而合。然而令人担忧的是,在荆蜀军中,有这般想法的,能想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
  无外乎余一人而已。
  但是在关中,甚至连这些为报纸撰写文稿的喉舌文人,都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并且广而告之。那么可想而知,在潜移默化之中,在一遍遍的教导熏陶之下,关中上下,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会逐渐有这样的想法。
  整个关中,上下齐心,动手致富、战天斗地,以至丰衣足食。而荆蜀和江左,将会差之远已!”
  郗超颔首:
  “关中新政,的确有很多可取之处,明公应当多了解之,很多想法,余窃以为也可以用在荆州之治理上,否则智慧让越来越多的人才外流关中。”
  “余之前总是在提醒自己,杜仲渊不过是竖子成名,然而如今······这个竖子,已经用行动告诉我们,他绝非如自己的年龄那般浅薄。”
  桓温感慨之余,已经忍不住来回踱步:
  “虽荆州与关中不同,世家更为强盛,但是余有刀兵在手,若真想要鱼死网破,尔等怎敢?”
  第一零六二章 谢家两人
  “只不过是因为余之前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好之法,能够替代世家之作用,现在杜仲渊的确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答案。”
  桓温话还没有说完,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行来:
  “启禀大司马,弋阳急报!一队王师轻骑,已经越过我军防线,一路向寿春而行,所到之处,人马不停,直走大道,令我军速速拦截!”
  “王师轻骑?!”桓温和郗超都是一惊。
  他们自然知道,在淮南,还有一支一直缀着桓豁而来的关中骑兵,统带这支骑兵的正是谢家的谢玄和郗家的郗恢。
  这两个年轻人难对付,打又打不得,被骑兵纠缠上之后,将会是绵绵不绝的缠斗。
  可甩又甩不掉,桓豁一度急行军,只为了摆脱他们,最终也只是勉强让两军之间保持一段距离而已。
  桓豁对谢玄的重视,也让桓温不敢轻敌,一直叮嘱桓豁,要及时通报其动向。
  就算是桓豁不提醒,桓温也能够意识到,千余骑兵,在全部都是步卒的淮南,足以搅动周天寒彻!
  “寿春,为何是寿春?”桓温径直问道。
  郗超凝神思索,没有回答桓温的问题。
  看到郗超这副神态,桓温反倒是镇定了下来,他喃喃说道:
  “这小子,之前还真是小瞧了他。谢家英才,一代又一代,竟有层出不穷之势,当年没了一个震动西北的谢艾,现在又走了一个力压两淮的谢仁祖······没想到,谢仁祖尸骨未寒,就已经又出来一个谢阿羯。
  还没有加冠,就有胆量在本公面前纵兵横行,谢无奕真是有一个好儿子啊!”
  郗超也抬起头说道:
  “明公宽心,这一千余轻骑,倒也不足为虑,只要我们严守各处城关,则其无从撼动我们所控之州郡,而且这一次让各部都吸取教训,并且牢记对方兵马数量,就不会出现诸如南阳那般失利。”
  南阳丢了,桓济又成了关中的阶下囚,这消息也已经传到了桓温这里。
  桓温在南阳摆下的就是疑兵之阵,被识破看穿,是早晚的,只不过关中王师的动作还是比预料之中的略快了一些。而南阳失守的原因,众人也已经有所了解,无论是诈开城门还是营造出千军万马攻城之势,关键就在于“虚张声势”,导致心虚的守军自己吓破了胆,在王师轻骑杀入城的时候就直接放弃了抵抗。
  当时设下这个阵势的就是谢玄,因此严防谢玄故技重施就可以。
  “但寿春岂不是又要落入谢玄的手中?”桓温皱眉说道。
  谢玄的意图,并没有那么难猜,无外乎就是趁着谢万北上的时候,入寿春,以他谢家子弟的身份,寿春留守的谢尚旧部们,估计不会反对,甚至还有可能会全力支持。
  郗超反笑道:
  “若无谢玄,明公打算前往寿春么?”
  桓温不由得一笑:
  “这倒是,本来我们就没有入驻寿春之意,此时寿春虽空,但谁进了城,谁就可能会成为江左和朝廷共同的敌人,甚至那谢万石也会急匆匆率军赶回来抢夺本来属于他的位置。
  也不知道谢阿羯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能够和他这位已经把寿春、把镇西将军的位置视为囊中之物的四叔争斗。”
  “不过明公所言之争斗,归根结底,还是要谢万石能够凯旋,卷挟胜利之姿,定然能够和谢玄一较高下。”郗超接着说道,“所以于我们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不再是扼守堤岸,而是同样渡过淮水,谢万的战斗,我们也得帮帮场子。”
  桓温有些犹豫:
  “是否会养虎为患?”
  他需要的是让敌人和王谢各家同时被削弱,而不是又出现一个强大的谢家。
  郗超摇头说道:
  “谢万石这样的人,来当对手,岂不妙哉?”
  桓温悠悠一叹,不知道是在感叹于现在面前出现了谢万和谢玄这两个谢家子弟,算是风格迥然的两个对手,还是惋惜于自己已经熟悉的谢尚,终究没有再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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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土飞扬的淮南大道上,一道木栅栏从原野上一直延伸到道路中央,道路两旁,棚子下,坐着几个官吏打扮的人,青袍在身,茶碗在手,背后靠着关中流行,并且随着关中商队传播到两淮的安乐椅,一摇一晃之间,格外逍遥。
  在木棚外面,大道上零零散散站着一些手持刀兵的士卒,也看不出来是兵是痞。
  栅栏两侧,有人负责查问过路商贾队伍,因为查看的过于仔细,以至于已经堵住了不少队伍,整个道路上以及道路两侧,满满都是翘首向前看的人,想要知道这路为什么堵成这个样子。
  马蹄声响动,一队十余人的骑兵沿着道路飞驰而来,灵活的在大车之间穿梭,人人都是银甲在身,腰悬横刀、身背强弓,头盔都带的格外严整,甚至还有几名骑兵落下了面甲,只留下眼鼻口在外,看上去格外的肃杀。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拦路的兵士赶忙扬起手中的长枪。
  “镇西将军令牌在此,前往寿春,让开道路!”当先的骑兵晃了晃腰间令牌。
  “呔,镇西将军的令牌,我们也有,留下来检查!”几名士卒顿时向道路上聚拢,还有不少零散的也都掏出了弩箭,张弓搭箭。
  “紧急军务,尔等敢拦?!”当先的骑兵半是诧异,半是愤怒。
  “如何不敢拦?”一名官吏起身,远远说道,“此地并非战区,能有什么要紧公务?
  而众所周知,镇西将军之令牌众多,并不会让真正传递重要军情的人也把持这种简陋的令牌。
  所以啊,十有八九就是奸细,速速下马!”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骑士无奈的说道,从腰间解下来另外一块令牌,“那这个管用么?”
  几名士卒面面相觑,这个银晃晃的令牌,看上去比镇西将军的木牌靠谱多了,但是咱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来路啊?
  两个原本悠哉悠哉的官吏,也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站起来,却并没有直接走上前,依旧远远问道:
  “那,那是什么?”
  年轻的骑兵,露出狰狞笑容:
  “雍凉并三州大都督行军先锋之令!”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身后的几名骑兵已经霍然拔出横刀,猛地催动战马。
  第一零六三章 郗恢闯卡
  马过,刀起,首级落。
  几名原本气焰嚣张的士卒,已经身首异处。而骑兵们一方面直接冲散那些远远还想张弓搭箭的弓弩手,一方面则把木棚围住。
  十余名骑兵,包围二三十名步卒······
  看那些步卒要么撒丫子就跑,要么发现跑不了之后,把兵刃往地上一丢,直接跪倒在地的样子,好像这些骑兵也足够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领头的骑兵,正是郗恢。
  他一时好像也没了赶路的兴致,翻身下马,背着手走到那两个已经果断从安乐椅上滑下来,跪倒在路边的官吏面前,用横刀抬起来其中一人的下巴,大概是冰冷的刀刃直接贴在了脸上,所以那官吏浑身都在发抖,乃至于郗恢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骚味。
  郗恢撇了撇嘴,只好一脸嫌弃的用刀拍了拍另外一名官吏的脸颊,这官吏肥头大耳,却也好像心宽体胖,至少没有直接吓得尿裤子,只是满头大汗,颤颤巍巍的说道:
  “实,实在不知是关中军爷过,过境,还请恕罪!”
  说着,他连连叩头。
  郗恢顿时来了兴致:
  “知道谁能欺负,谁不好欺负,还真是懂事啊。”
  这官吏无奈的说道:
  “实不相瞒,两淮王师的斥候和传令兵,我们一样没什么可怕的,想要从此过,打也打不过,总是要掏出来点油水的。
  但是······”
  他偷眼看了郗恢一下。
  但是你们这些,我们属实是打不过。
  郗恢已了然,显然在这些家伙们看来,两淮王师的那些骑兵,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只能骑马的花架子而已,都不能指望他们在马上厮杀,所以照样能够拦下来薅一把羊毛。
  “你们是朝廷的官吏?”
  “是是是!”
  郗恢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
  官吏抹了一把汗,苦笑着说道:
  “其实,也可以不算是······我等都是周围世家之子弟,原本在坞堡之中,前些时日,镇西将军府征调各家子弟为官,因为家中也不知道将军府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就派遣我们这种旁系子弟前来。
  镇西将军府给我们的命令就是把守道路、排查奸细。这不是······我们也正在努力工作么,和将军有所误会,万望将军恕罪!”
  郗恢无奈的说道;
  “努力工作?你们说的是在这里设卡,然后搜刮路上商队?”
  “排,排查奸细······”官吏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
  “排查什么奸细,就是要我们掏过路费打点,谁要是不给,就堵在这里不让走,甚至还得扣下货物!”有人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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