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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704节

  郗恢若有所思。
  而在堂外,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朝廷秘书郎、新任淮南监军到!”
  谢玄和郗恢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复杂。
  郗恢好似在问:
  真打算这么办?
  谢玄则直接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羯!”门前有人大步走进来,对着他招了招手。
  谢玄顿时也露出笑容,边走边抱拳行礼:
  “五叔来的何其快也,竟也不提前派人通报。”
  那是三兄害怕你这鬼精的小子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所以让我速速前来。
  谢石心中默默地想,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笑容不减:
  “自关中一别,不见也就些许月,阿羯黑了,壮了,也已经是声名远扬的‘小冠军侯’了!
  真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郗恢看着谢石脸上略微有些假的笑容,以及眉宇间微皱的眉头,自然明白,这个谢家最年轻,但是同样机灵而有韬略的男子,大概也在犯愁:侄儿变得厉害而有手腕,不好对付了。
  “士别三日,说的是吕蒙,三日之前,乃是不学无术之人。”谢玄故作不满,“难道在叔父眼中,余之前不学无术么?”
  谢玄的这番话,看上去是在开玩笑,又好像绵里藏针。
  所谓话中有话、唇枪舌剑,本来就是说给心思深沉而聪慧的人听的,若是对面没有听出来,那就起到反作用了。
  显然谢石也不是寻常人,顿时笑容都僵硬了一下。
  “五叔想来也是一路风驰电掣了,军情急迫,五叔心急如焚,情理之中。”谢玄已走到谢石近前,这话里自然更有几分调侃谢石为了不让自己做出充足准备而飞快前来寿春之意。
  谢石一时间也不知应如何回应,只能勉强笑了笑,同时转身把披风递给亲随,好似想要通过这一举动避过谢玄的下一轮“进攻”。
  “不过五叔来的恰到好处,余这里正好遇到了些问题,想要请教五叔。”谢玄却丝毫不给他机会,侧身两步,直接抢在亲随之前接过来披风,小心叠起来,“五叔风尘仆仆,直接议事也有不妥,不如先上酒宴,为五叔接风洗尘,我们细细商议,如何?”
  谢石愣了愣,总有一种侄儿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
  他在心中暗暗呼了一声:三兄啊,事有不妙,这个侄儿,好像变得比以前妖孽了。
  但他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战事急迫,阿羯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哪有心思吃喝,有什么便说什么,纵然各负皇命军令,但本就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谢石这是果断的跟谢玄拉关系了。
  侄儿,给叔几分薄面,别坑的太狠了。
  而且他不愿饮宴,自然也是怕这个聪明的侄儿,趁此机会再把那“坑”挖的更深,修补的更好,以至于谢石无从拒绝也挑不出来毛病。
  “五叔有心了。”谢玄笑了出来,露出一口白牙。
  谢石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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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碎,厮杀声咽。
  残阳如血,笼罩着已经历一天厮杀的下蔡战场。
  盘旋于天上的乌鸦,发出阵阵凄厉的鸣叫,却也似乎不忍直视惨烈的战场。
  鲜卑人的尸体,从坞堡外的壕沟,一直铺到另外两处小坞堡外,三个坞堡,依然如同品字形伫立,只是城头上的旗帜,相比于今天清晨,残破了很多。
  并且关中王师惯用的赤色旗帜,有些艰难的在风中舞动,上面的赤红色,现在看上去出奇的深,好像被染了很多遍颜色一样。
  只有靠近了看,才能察觉到,那便是夕阳照射下来的余晖,而是层层鲜血。
  旗帜之下,坞堡墙角,尸横遍野。
  头戴白布的身影,三三两两,行走在战场上,近乎无声无息。
  这是鲜卑人在收尸,远远的有一队王师轻骑,二三十人的样子,正在监视。
  否则鲜卑人是不被允许走到坞堡上弓弩射程之内的。
  杜英在蒋安的陪同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坞堡墙体的缺口处,看着已经被运走了一层之后,还剩下不少尸体堆积的缺口,不由得叹息。
  鲜卑人为了争夺这处缺口,曾经发动了悍不畏死的进攻,战事最惨烈的时候,杜英也率领亲卫填了上去,不过好在那个时候的鲜卑人,也已是强弩之末,发现城内还有援军之后,便主动撤退。
  若不是杜英带着预备队赶到及时,恐怕这个缺口真的就让他们在那一次冲击之中突破了。
  这让杜英也冒了一身冷汗,左右两处坞堡尚且不动如山,自己这中军先被攻破,可就闹笑话了。
  为此,他现在坚决要求将这处缺口填补上,将士们再苦再累,也得先干完活才能就地一躺。
  也为此,现在的杜英,自己也在喊着号子帮着推动搬运石料的大车。
  不管石料、木料,一层一层,又重新向上堆砌。
  “弟兄们,加把劲,今天流了汗,明天不流血!”杜英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为修筑城墙而搭起来的台阶,大声喊道。
  夕阳下,大家看不太清都督的面容,但是能听得清他的声音,也能够看得见他挽着袖子、和每一名士卒都没有两样的剪影。
  城墙修补得很快,以至于太阳还留下一丝余韵,缺口就已经填补上了。
  “比预料中的快多了。”蒋安抹着汗,对杜英说道,“都督以身作则,将士们颇受激励啊。”
  第一零八零章 今夜良机
  杜英也在擦汗,疏雨本来想帮他擦,自家男人累的脸上一道黑一道白全是汗渍,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心疼的。
  但是杜英还是选择了亲力亲为,不管是真的想要与兵同乐,还是作秀,都得坚持到底,所以他狠狠抹了一把脸,笑着说道:
  “给我冲,和跟我冲,从来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号召。”
  蒋安点了点头,略有些遗憾。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有点儿难实现这种号召,不过好在自己平日里教导将士们读书认字,也算是能收拢人心、培养信任。
  “今日之战,伤亡如何?”杜英是在问蒋安,也是问另外两个从两处坞堡赶来的校尉。
  “伤亡不少。”任渠手下的校尉缓缓说道,“毕竟战事突起,坞堡之中,多有破损,而未能修缮,因此将士们也只能反复拉锯争夺,只是这一天,伤亡就已经七八百,而且为了压制鲜卑人的进攻,箭矢损耗也不在少数。”
  蒋安和另一名校尉也是相视苦笑,他们的情况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鲜卑人的进攻很是奇怪。”正在带着手下士卒抢修城墙的陆唐,此时也凑了过来说道,“他们似乎并没有分兵,以为主攻和辅攻的意思,而是几乎把兵马平分为三部分,一齐进攻,又一齐撤退,无论各处进攻的进度如何,只要鸣金收兵,则必然是三处战场的齐齐动作。
  这也就导致我军轻骑迟迟未能寻觅到机会杀出,而且还有不少鲜卑游骑在坞堡之间走动,来往通讯,似乎是要监视我军动向。”
  “说明我们有骑兵在军中,对鲜卑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了。”杜英缓缓说道,“河洛之战,王师打的凶狠,却也无疑暴露了一些手段。”
  为了能够尽快扩大战果,并且抢夺河洛以东的平原上为数不多的战略要点,苻黄眉的进攻自然是毫无保留的,而这也就意味着,轻骑、甲士、陌刀队,这些关中原本遮遮掩掩的底牌也都暴露出去。
  所以鲜卑人也应当意识到,踞有凉州的关中,真的有实力打造出来一支不差于他们的西凉骑兵,也因而,不愿意在第一天试探性的进攻之中暴露出来自己任何破绽。
  “今日统兵指挥的敌方主帅,根据六扇门搜集的情报,以及对俘虏的审讯,应当是鲜卑的卫将军慕容恪。”杜英接着说道,“此人也是南征北战之宿将,因此谨慎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顿了一下,杜英接着看向待命的殷举:
  “其余各路鲜卑兵马的主帅,也要尽快排查清楚。鲜卑慕容自立国以来,行军打仗,所依靠的多半都是慕容家自己人,而真正的将才也只有那几个,慕容恪既然在此地,抚军将军慕容军、左将军慕容彪、中军将军慕容虔,都在何处?
  六扇门和军中斥候通力合作,尽快探明,不能我们在这里挨打,都不知道是谁打的!”
  “遵令!”
  殷举赶忙应诺,飞也似的离开。
  杜英则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慕容恪一向是鲜卑慕容在前方开路的悍将,此时遭遇了他,总给杜英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不知道慕容垂,又在何处······”杜英嘟囔一声。
  要说这些所有慕容氏将领之中,杜英最忌惮的,还是慕容垂。准确说,是刚改名叫慕容垂的慕容霸。
  慕容霸,应当算是鲜卑慕容氏最能征善战的,据说慕容恪、慕容军等人都对其甚是敬服,此次若非慕容儁“御驾亲征”,那么按照鲜卑以往的人事安排,主帅肯定也是慕容霸。
  而慕容霸正在去年,从马背上甩下来磕了门牙,认为这是上天对他之前行事张扬霸道的点醒,所以改名慕容垂,且逐渐从军中转向朝堂,兼任燕国侍中。
  所以也不知道慕容儁是把慕容垂留在了邺城镇守河北,还是带他随军南下。
  苻黄眉那边还没有具体情报传来,杜英也只能是揣测前一种可能更大,但是眼前鲜卑人这飘忽不定的战略布局以及稳打稳扎的战术行动,又给杜英一种对方非常棘手的感觉。
  至少不应该是情报上,从小就身为世子、后来顺利登基的慕容儁,所以所有的“技能点”应该都点在政治上,而且性情本来就偏激的慕容儁,所应该有的手笔。
  “慕容垂也不过只是鲜卑人之中略有威名的。”蒋安看到了杜英微微皱起的眉头,赶忙劝道。
  都督是军中的定海神针,别人的心绪可以出现问题,但是都督绝对不能出现问题。
  杜英笑了笑: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接着把目光投向坞堡外:
  “今日战事已经惨烈,而鲜卑人肯定会在明天发起更加凶狠的进攻,所以轻骑在前,左右两翼步卒齐出,对鲜卑人发起进攻。
  今夜,正是良机!”
  “什么?!”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陆唐旋即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骑兵踏阵,这本来就是他所想要的,而那两名校尉,自然神色紧张,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说道:
  “都督,今日苦战,将士们都已经颇为疲惫。”
  蒋安也忍不住劝道:
  “都督,鲜卑人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么显然就是想要把我军牵制,甚至是困死在这三处坞堡之中,可想而知,鲜卑人既能在白日进攻的时候就小心防备我军骑兵,夜间肯定会更多几分戒备,我军想要进攻,有······有自投罗网之嫌!”
  杜英颔首:
  “鲜卑人定然会有所布置,可是今夜,本就是我军最后的机会,否则明日鲜卑人不但会发起进攻,而且他们可能还会有援兵赶来,我军将会被拖死在这里,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彻底分割包围,失去突围的机会。”
  “都督何出此言?”蒋安赶忙问道,“援军从何而来?”
  “直觉。”杜英眯了眯眼,“对鲜卑人来说,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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