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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722节

  “所以余也是毫发无损,和你们无区别,找一间稍稍能挡风的屋子,把帐篷撑起来都一样,何必搞特殊?
  真正应该被特殊对待的,是伤兵,也是那些对我们还心存疑虑的俘虏。我们的人,需要这样的地方好生养伤,而那些俘虏,也需要这些的地方,以其伤兵所受之优待安抚他人之心。
  去吧,就按照我说的做。”
  虽然被杜英批评了,但周随的心中却是暖暖的,这样的主帅,自然才值得他们为之流血牺牲,他一拱手,大声说道:
  “属下遵命!”
  杜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我耳朵没聋!”
  跟在杜英身边,正打算下马的谢石,动作也顿住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杜英,因为这样的举动在江左诸多将领之中几乎不可能出现,谢石自问,自己统兵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更不要说现在江左的牌面将领,那个搞乱了整个战局以至于杜英和桓温不得不联手为他擦屁股的谢万,手持铁如意而颐气指使的事都传遍了江左,对于将领们尚且如此,对于士卒的关心,那恐怕是一点儿都没有。
  “五叔,怎么了?”杜英接着策马而行,既是看一看城中状况,也是为自己挑选合适的落脚之处,余光瞥见谢石慢了半拍,好奇问道。
  谢石上前一些,收起来怪异的神色,正色说道:
  “古往今来,诸多将领之中,爱兵如子的也有不少,但是其中很多都是装模作样,想要在史书上留下好名声而已。而都督如今所做,发自内心,令属下敬佩。”
  杜英笑道:
  “五叔如何得知就不是作秀之所为?”
  谢石想了想,这种完全就是凭借个人第六感判断出来的,自然说不清缘由。
  杜英也没有期待着能够从谢石这里得到答案,他幽幽说道:
  “余爱护这些将士,是因为他们是余的同路中人,我们都在为了开拓一片新的天地而战。
  可是余又担心,长此以往,这些将士们,会愿意为我而死,而不是为了我们所要走的这条路而死······
  毕竟有时候,人心所向,各有不同,余,也不一定就是大道的化身······”
  第一一一二章 双向奔赴
  谢石没有听太清杜英的声音,但是他好像也明白杜英的意思,低头陷入深思。
  杜英他们所要走的这条路,大概和谢石所想走的一样,可明显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到底孰对孰错呢?
  “就这里吧。”杜英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选中了一个只剩下一间茅草屋的房子:
  “把家伙什都摆开,尤其是涡水附近的沙盘!”
  参谋和亲随们顿时忙碌起来,杜英还没来得及看向舆图,身后就响起脚步声,殷举飞快而来,急声说道:
  “少主,涡水急报!”
  杜英和谢石等人都顿住,殷举将军文递给杜英,向其余人解释道:
  “一日之前,大司马抵达涡水西岸,并即刻想要越过涡水增援谢司马,但慕容儁亲率骑兵沿涡水阻截,双方当即在谢司马所立壁垒以北展开激战,鲜卑兵马为阻拦大司马渡过涡水,损失惨重,但也成功阻止了大司马渡涡水的举动。
  大司马趁此功夫,另调集两千兵马,在战场以南渡过涡水,意图牵制鲜卑人的侧翼,但慕容儁完全不为所动,甚至主动将兵马从战场南侧撤了回来,从对谢司马的包围变成了半包围。”
  同样已经展开战报的杜英,徐徐说道:
  “然而这两千兵马终归难以撼动整个大局,当大司马渡河失败后,慕容儁重新调集骑兵,击溃了出壁垒接应的王师和这两千援军,王师不得不重新收缩到壁垒之中,坚守滩头。
  而慕容儁也重新将兵马分布在壁垒的北侧和东侧,但不再于南侧设立营寨,只是派遣游骑哨戒······”
  合上战报,递给旁边的蒋安,杜英无奈:
  “虽然这其上没有写兵马损失数量,但是既然各自收缩,那可想而知损失必不在少数。可惜我军现在位于上游,否则观涡水中浮尸之数就可知战事之惨烈与否。”
  蒋安和谢石对此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心中的想法就是:
  这两个家伙都打上头了?
  此时沙盘还没有做好,所以一名参谋索性先在舆图上标注出来敌我形势,谢石端详着简陋的舆图,低声说道:
  “大司马的确贪了一些,若是能直接从阿兄控制的河滩上岸,次第增援、补充兵力,那么就能够巩固滩头,蚕食鲜卑兵马所控之地,对付拥有骑兵,来去自如的鲜卑人,步步为营、步步进取,恐怕才是最佳之道。
  然而大司马却选择从涡水北侧发起进攻,大概是打着能够越过涡水之后和阿兄南北加急的主意,奈何阿兄历经苦战,麾下将士恐怕已经没有了这等锐气,未能及时配合大司马,而且慕容儁也宁肯舍弃对阿兄的进攻、暴露出来侧翼,也要挡住大司马,打的干脆果决,大概也在大司马的预料之外······
  能够一统河北,果然也没有几个是庸才。”
  放眼江左,能够和大司马打的有来有回的也没几个,便是杜英亲自披挂上阵,也不敢打包票。
  然而慕容儁做到了,这让原本对鲜卑人还有轻视之心,认为一群胡人不讲究什么战法战术,就是依靠骑兵往前莽的将领们,心有戚戚焉,还好买这个教训的不是自己。
  “战局既已如此了,从中能够学到多少经验倒不是最主要的。大司马轻敌,可是我们之前和鲜卑人较量的多,本就知道这些胡人有多么不好对付。”蒋安提醒道,“所以轻敌之心倒是没有,现在大概应该考虑一下,大司马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将战报送过来。”
  谢石此时也来了兴致,笑着说道:
  “从涡水战场到龙亢郡,路途虽然并不遥远,但是要跨过涡水,还需要避着鲜卑斥候,所以昨日的消息今天就出现在都督的面前,说明大司马是真的想要让都督知道这个消息,而都督也一样在打探涡水战场的消息,一拍即合。”
  都派出大量斥候,自然就能够实现。
  属于是双向奔赴了。
  杜英斟酌说道:
  “这战报之中描述了昨日之战的细节,却对伤亡语焉不详,余觉得大司马想要掩盖伤亡之意倒并不是很大。
  其所率领的也不过只是荆州的部分兵马,和我们一样,算是前锋,只有到了全军覆没的地步,大概才能算伤了元气,不过若真那样的话,大司马现在应该撤离涡水战场才是。
  由此而观,大司马虽有损失,但还没有到不可承受的地步。所以他还想打下去,自然而然也就期望能够获得朝廷和我军的支持。
  在不知道其损失的情况下,我们也好,朝廷也罢,自然都不敢托大,能够支援的必然还是要支援,这样大司马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将作壁上观的朝廷和关中都拉入涡水战场。”
  谢石和蒋安等人都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朝廷作壁上观,那是因为朝廷根本没有下场的资格,就两淮水师和步卒那点儿军队,现在也全部握在大司马的手中,看刘建现在忙前忙后、无比配合的样子,也能得知,这支军队大概是大司马的了。
  因此大司马摆明了主要是想要拉杜英下水,免得杜英在北方等着,最后冲出来捡便宜。
  杜英打量着在场众人,问道:
  “我们应该南下么?”
  谢石顿时微微后撤一步,这是关中王师的“家事”,他作为外人自然是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杜英能够让他在这里听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蒋安沉声说道:
  “大司马虽未能渡过涡水,但是正如方才监军所言,其有渡过涡水的本事,可偏偏想要兵出险招而已,如今其依然选择在王师所掌控之河段上岸,那么自然就能够帮助谢司马稳住阵线,都督原本的计划正好可以填补我军在北侧防线的缺失,切断慕容儁的后路。
  大司马能够贸然动兵向北迂回,那都督又为何不可占据北方呢?”
  蒋安的这番话,自然也代表着现在关中很多人的想法。
  朝廷和大司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他们作死,我们为何要救?
  大家早点儿划出界限,求之不得。
  便是作壁上观,又如何?
  殷举微微摇头说道:
  “之前大司马或许有依托王师壁垒蚕食鲜卑之能,可是现在历经苦战难以突破,而且师老兵疲,大概真的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一一一三章 困鹰淮北
  杜英也颔首,六扇门探听到的消息,自然也有参考价值,而且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桓温麾下兵马也应该士气大挫,难以为继。
  否则桓温能够一口吞下的功劳,何必苦苦拉着杜英?
  蒋安犹豫了一下,看向杜英。
  若真如此的话,那么桓温挡不住鲜卑人,鲜卑人浩荡南下,杜英跑到龙亢这里来,好像就白跑了一趟,鲜卑人仍然还可以通过岁水和睢水向南运送粮草,甚至就连鲜卑人的粮道,杜英都影响不到。
  杜英也没了笑容,打量着舆图,本来占据龙亢,是为了让自己在整个战事中尽可能的占据主动,鲜卑人可能从不同方向南下,但是北上的捷径便是龙亢,当他们兵败需要北上的时候,龙亢就是唯一的选择。
  敌从四处来,我只一处去,杜英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而杜英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心,是因为他对桓温还是有足够信任的,历史上曾经杀到枋头,在慕容氏家门口耀武扬威的大司马,总不能在淮北这应该算自家家门口的地方,在水师的帮助下还能打败仗吧?
  结果······现在桓温倒是还远不算是战败,可一旦进入战略相持阶段,那么只能依托水网行动的水师,在水网并没有那么密集的淮北,将会无法限制鲜卑骑兵在大范围内的移动,所以现在战场的主动权正在逐渐落入鲜卑人的手中。
  尤其是······杜英的手在舆图上划过,落在之前就和军中将领、参谋们讨论过的淮东之上。
  一旦鲜卑人改为走淮东,而王师仍然还被牵制在淮北,那么王师将会彻底丧失两淮战场的掌控,只能被鲜卑人牵着鼻子走,四处救火,且一旦两淮水师无法及时通过河流赶到鲜卑骑兵横行的地方,那么前去救火的王师,和抱薪救火没有什么区别。
  只会让淮南的人们,看着王师源源不断的来,却又源源不断的被击败。
  按兵不动,还是引兵南下,这个问题直接摆在杜英的面前,好像也直接关乎到整个淮北战场未来的走向。
  “大司马这个莽······唉!”
  声音来自谢石,他出身江左,并且不和兄长们似的从小受过大司马提携之恩,所以对桓温自然没有半点儿好感,此时脱口而出,但是又考虑到周围的这些人,虽然估计对大司马不会有半点儿好感,却也不是江左自己人,所以谢石还是果断收住声音。
  谢石的谨慎发言,却像是一块石头直接丢入平静的水面,杜英一直没有说话,所以大家有很多话想要说,此时也都卡在嗓子眼,但一个个变化的神情足以告诉杜英他们心中的不满。
  杜英叹了一口气,此时他也有一种被属下人所左右的感觉,孤军在外,纵然杜英的威信足够高,他也必须要顾及手下将领们的感受,更要优先保证关中的利益。
  毕竟什么天下一盘棋,要为整个两淮战局考虑的话,杜英说出来恐怕也只会让这些将领们心生更多不满。
  他徐徐说道:
  “大司马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互不干扰。王师一开始直奔龙亢,便是有这般意图在。
  如今大司马虽在淮北难以破涡水,但慕容儁也不可能率军轻易离开涡水战场。
  因而我军从南北两侧同时夹攻青徐,其实已可行。”
  说着,杜英伸手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此时的关中王师,无论是折而北上,还是继续东进,好像都能够彻底切断鲜卑人南下的道路,尤其是如今杜英手指所落的地方。
  彭城!
  而按照杜英手势,河洛王师沿着大河折而向东南,真的可以和淮北的王师会师此地,彻底掌控徐州,也就把慕容儁这只在北方盘旋、不知南风一样浩荡的雄鹰,困在淮北。
  可是······
  谢石谨慎说道:
  “我军能够拿下龙亢,是因为现在鲜卑人可能已经不再主要经由涡水转运粮草,因此在此地屯驻的兵马并不多,我军杀来,其也没有死守之意,可其如果利用岁水和睢水转运粮草的话,那徐州就是必经之路,沿途守备必然森严,尤其是如今我军已经攻克龙亢郡,切断鲜卑人补给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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