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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868节

  你们愤怒么,你们倒是说话呀,生气呀,骂我呀!
  哪怕只是骂我两声呢!
  我这里有很多句话等着招呼你们,让我过过瘾,一吐胸中之快可好?
  然而那士卒对于司马恬挑衅的目光无动于衷,机械的重复了一遍:
  “有人要见你,见是不见?”
  司马恬愣了愣,理智逐渐战胜了疯狂,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逐渐都变得颤抖起来:
  “什,什么,你说什么?”
  士卒转身,径直向外走去。
  他相信司马恬已经听清楚了自己说的话。
  果不其然,在他的身后,司马恬颤颤巍巍的跟了上来。
  他只是在第一时间觉得自己听错了而已。
  天空中阴沉沉飘着雪,一如司马恬被软禁起来的那日一样。
  但是他不知道为何,觉得今日的雪,相比于那日江上的寒冷刺骨,更多了几分柔和。
  这才是江南的雪啊,柳絮因风起,飘飘扬扬,柔情含蓄。
  而在囚禁他的庭院外,回廊下,有一道身影,撑伞,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等着他。
  司马恬眯了眯眼,干裂的嘴唇轻轻颤抖。
  他认出来了那人是谁。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个地方,重新见到了皇兄的女儿,新安公主。
  自己被囚禁的这些时日里,她又遭遇了什么。
  守卫司马恬的士卒们,整齐的列队,即使是风雪交加,他们依旧一丝不苟的向矗立在伞下的新安公主行礼,之后方才离开,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给这一对久别的叔侄。
  “王叔,受苦了。”朱唇微张,新安公主说道。
  她举步拾阶而上,身后还跟着一名婢女,正是归雁。
  归雁提着饭盒,打量着胡子拉碴的司马恬,下意识的想要问,这就是司马氏皇族之中被寄以厚望的谯王?
  看上去根本就不是玉树临风的青年,而是邋遢大叔嘛!
  不过归雁也没有打算做气氛破坏者,随着新安公主进屋,乖巧的跪坐、打开饭盒。
  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但是司马恬无动于衷。
  这些天,看守在伙食上倒是并没有虐待他,虽为皇亲,但是司马恬前一段时间为了能够联络上鲜卑人,也是昼伏夜出、吃冰卧雪,受了磨难的,对于饭食还真的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也没有那么好胃口。
  他看着端坐的新安公主:
  “福儿,杜仲渊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一国公主,若做了他人阶下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司马恬不敢想象,而此时看到新安公主精神正正常常的,他不由得庆幸之余,还是有些疑惑的。
  “夫君啊,夫君他挺好的。”新安公主随口回答。
  “哦那就······什么?!”司马恬瞪大眼睛,“夫君?!”
  新安公主微微颔首。
  “杜仲渊都已经有正妻了,这么还能······那他要把皇家之公主至之何地?!”司马恬惊呼道。
  他可不相信杜仲渊会在霸占了皇家公主之后还把谢才女给休了。
  “都已经是阶下囚了,王叔还计较那么多作甚?”新安公主无奈的笑道,“夫君能够予妾身立锥之地,谢姊姊能够对妾身多有提携照顾,妾身就已经知足了。”
  “本王不信。”司马恬径直摇头,旋即看向旁边的归雁,“是不是这下人在,你不敢说?让她出去!”
  归雁对着新安公主吐了吐舌头,旋即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这大叔,说话好生无礼!”
  司马恬:大叔?
  本王尚未而立!
  只听得归雁接着说道:
  “我家公······都督和公主姊姊两情相悦,他们愿意怎么相处,那是他们的事,公主姊姊这些天来笑容可是越来越多了,现在还被都督委以重任,不但掌管都督身边机要,而且还是谢姊姊的左膀右臂。
  相比之下,她身上的那什么劳子公主头衔,才是最大的累赘,若是没有了这个头衔,说不定能更快乐一些。
  人家是金童玉女,何时轮到尔来指手画脚?当真是丑人多作怪!”
  司马恬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当然也是因为他本来就震惊于新安公主对杜英的称呼,还没回过神来呢,被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骂,他哑口无言。
  “归雁,可以了。”新安公主不忍见此,赶忙说道。
  归雁乖巧的闭上嘴,坐在一侧。
  司马恬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一声,如此清秀的小丫鬟,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新安公主则缓缓说道:
  “王叔,建康府之局势,想来王叔也从报纸上看到了,乱局之后,不管谁胜谁负,大权都注定无法落在父王手中了。
  而朝廷不管是给大司马加九锡,还是让谢尚书辅政,最终的结果,恐怕都脱不开一个‘篡’字······”
  “杜仲渊狼子野心,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何至于在京口盘桓不去?”司马恬没好气的说道。
  第一三四五章 王叔,我们没得选
  “夫君马上就要北上了,建康府之乱局,他厌烦久矣。”新安公主回答。
  “一面之词,骗骗你也就算了。”司马恬哼了一声。
  “王叔,他何必骗我呢?”
  司马恬顿时不吭声了。
  新安公主露出凄然神色:
  “无论得权者谁,司马氏气数已尽,天下都看在眼里。
  而你我司马氏子弟,都将沦为亡国奴矣!他又何必,欺骗一个亡国之人呢?”
  司马恬冷冷说道:
  “那也不能认贼作夫,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岂不是······唉!”
  司马恬本来想说,岂不是把皇家的颜面都丢尽了。
  可是他终究说不出来这话。
  男人丢的江山,与女儿家何干?
  把这罪责都推到女儿家身上,那司马家就真的没脸面见人了。
  更何况他又如何不知道,眼前的这位侄女,也不过是王兄手中的一枚棋子,生死去留,任人摆布。
  如今她能够跳出司马氏子弟的厄运,找到一个真的愿意疼爱她的人,哪怕此人已经有了正妻,哪怕此人野心勃勃有鲸吞天下之意,又有何妨?
  她之前的奉献,已经对得起司马氏了。
  玩砸了的,是司马恬,是司马昱,新安公主何辜?
  归雁眼睛一瞪,显然对于司马恬的发言很不满,正想要帮殿下姊姊找回场子,就听到司马恬喃喃说道:
  “福儿,那贼······其心悦汝乎?”
  直接被王叔问这个问题,让新安公主也难免俏脸微红,一时讷讷不知道怎么回答。
  司马恬年纪不大,却也是建康府有名的情场浪子了,毕竟这种风流有才的皇室宗亲,本来就容易招来青楼楚馆之中女子的欣赏,而这些经验也让司马恬对于男女情感之事,还是心中有点数的。
  看了一眼新安公主的神情,他心中已了然,微笑着说道:
  “这样也好,今后侄女就这般活下去,皇室之纠纷、那建康府城中的恩怨,就与你无关了。”
  新安公主却仿佛没有听到司马恬的话一样,打量着他,含笑说道:
  “王叔一样年轻,难道已经心怀死志?”
  司马恬“呵呵”了两声:
  “在杜仲渊那里,本王都已经是乱臣贼子,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了,又有什么未来可言?
  方才门开的时候,本王已经有了殉了这江山社稷的打算,只道是那杜仲渊想要进入建康府,以本王的脑袋来祭旗呢!”
  “夫君从来没有向外人宣扬过谯王和鲜卑人密谋之事。”新安公主慢条斯理的说道。
  “为何?!”司马恬瞪大眼睛,“阴谋,他还有什么阴谋?”
  “贵为堂堂亲王,勾连胡人、卖国求荣,就是光明正大么?竟还好意思凭空捏造我家公子的不是。”旁边的归雁忍不住哼了一声,当即扯着新安公主的袖子就要起身,“姊姊,我们走,此人这般不明是非而颠倒黑白,也不值得姊姊再费口舌。
  且其既然对公子的一片好心大放厥词,那恐怕也不足以为公子之所用,改日便劝公子真的杀了祭旗算了,反正王师马上就要北伐,有一个勾连胡人的皇亲国戚拿来祭旗,正振奋我军心也。”
  新安公主缓缓起身,还真就要和归雁一起离开。
  司马恬倒是敏锐的捕捉到了方才归雁话语中的含义,连忙疾走两步,行到新安公主之前,伸手拦住她,脸上已经收起来刚才那一股半是不屑、半是坚定的神情,换上了一副笑脸:
  “贤侄女,哎呦,贤侄女呀!莫慌,莫慌······”
  归雁当即一撩外袍,露出腰间短刃,也露出晃荡着的兵符,同时她右手按住刀柄,小小的身躯前倾,怒目而视:
  “尔为阶下囚,此为都督夫人,此般阻拦,意欲何为?!亲卫何在?!”
  随着她一声娇叱,外面候着的亲卫当即涌进来,只等新安公主一声令下,就直接把司马恬按倒在地上。
  司马恬这时才恍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侄女,可不只是被杜英给收入府中,成为了虽然受宠,但是也被囚禁在牢笼之中的金丝雀。
  杜英甚至能把兵符交给她的随从,那就说明对这位贤侄女不只是疼爱,而且真的要委以重任啊。
  司马恬旋即想起来,这位杜都督之前就曾经把都督府委托给谢才女,只不过因为谢才女名声远扬,使男子都心悦诚服,所以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而已。
  但是眼前的这一幕,无疑在提醒司马恬,杜英可不止是因为谢道韫独具一格的身份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在那个古怪而神奇的家伙眼中,在任人用事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别。
  新安公主真的有可能掌握有都督府实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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