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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896节

  “行了,解释也没用。”谢万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那接下来应当如何是好,攻克睢阳之后,恐怕我军也不能着急北上巨野了。”
  “向南布防,但是尽可能和刘建错开。”荀羡回答,“余相信,征虏将军大概也有拳拳之心,不愿意和我军同室操戈。”
  谢万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刘建此人,老墙头草和脚底抹油了,不愿同室操戈?
  自然没有这般高尚的皆操。
  但是不愿意和精悍的青徐、关中王师硬碰硬,倒是很可能的。
  要是荀羡手下不过是一群老弱病残,就算是刘建现在借助刘牢之,其实已经和杜英暗通曲款,那么他恐怕也会忍不住跑来耀武扬威一番,顺便看看荀羡这边有没有什么多余的战利品。
  是狗得扇两巴掌,鸡蛋都得给摇散了黄,多余的粮草自然更是要洗劫一空。
  对于两淮军队的素质,荀羡心里还是有数的,否则又何至于明明有自己在前面阻拦,结果勉强能够越过青徐防线的一些胡人军马,一样可以在两淮作威作福?
  “这种盟友,不要也罢。”荀羡硬邦邦的说道。
  “刘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曾经被刘建坑过的谢万深有同感。
  第一三八八章 悄无声息的分家
  顿了一下,谢万还是补充一句:
  “不过刘牢之此子,倒是颇有几分本事。”
  之前刘牢之就已经来信向谢万说明当时他们父子面临的困境,申明最终和谢万的决裂是两淮世家和将门整体的决定,不是刘建一个人的决定,但刘牢之仍然愿意致以真诚的歉意。
  同时,刘牢之还邀请谢万和荀羡一起参与到连通北方和江左的贸易中来。
  在这件事上,杜英的建议是一回事,刘牢之自己的态度显然又是另一回事了,前者是杜英下达的命令,后者是刘牢之自己主动示好的态度,只是这个态度就已经足够让谢万对刘牢之再生不起什么恨意,只能感慨刘建当了一辈子墙头草、不明事理,看上去是各方都不得罪,却实际上把各方都给得罪了一遍。
  而现在说不定指望着这个儿子,刘建还能得一个善终。
  “所以啊,就算不给刘建面子,总归是要给刘牢之面子的。”荀羡劝道。
  他和刘建之间的仇恨自然没有那么大,顶多说是看不惯刘建的诸多行为而已,此时自然愿意当这个和事老:
  “而谢家的产业,之前在青州也没有几家吧?此次谢大兄北上走一遭琅琊,余也已经让手下人帮着谢大兄置办一些家业,以后倒是也可以参与其中,反正现在你们谢家上下,也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了。”
  原本的谢家,谢奕在军中,谢万在朝堂,谢安在野,另外还有一个英年早逝的谢据,之前是在太学,注释经书、纵论讲义,其实就等于代表谢家在学术界维持影响力。
  毕竟在这个时代,对于经义的解读直接表明一个人治国理政的能力——当然这只是在以“纵玄”为重的江左,在关中,无论是书院的招生还是最终毕业考核,考校的都是多方面的才干,从君子六艺到建设某一地方的政策方法,不一而足。
  甚至关中书院针对现在关中各处缺乏人才的情况,还准备把学生们的毕业考试设定为前往某一处州郡实习,实习期满、政绩无差,方可毕业,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毕业实习了。
  但随着谢据的去世,谢家在学术界的影响力有所下滑,但很快谢安就通过参与诸如兰亭集会等日常文学活动,将谢家的学术地位也维持住了,同时随着他进入朝堂,取代了谢万在朝堂上的地位,世人才恍然意识到,谢家哪里是一分为四?
  分明就是几个兄弟在前面忙活,而谢安在背后统筹而已。
  因此这一次在很多人的眼中,谢安虽然和谢奕、谢万兄弟分道扬镳,谢石也在寿春——谢石名义上是代表朝廷,而实际上到底是心向着朝廷、关中还是同样近在咫尺的大司马,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实际上谢家还是那个谢家。
  谢奕等人的行动,都是在听从谢安的指挥罢了。
  然而谢万却出乎荀羡意料的摇了摇头。
  荀羡皱眉,再想要问,但谢万的神色很郑重:
  “如今已经是两个谢家了,关中一个,建康府一个,一笔可以写出来两个谢字。
  就在都督北上的时候,已经派人将阿兄与我的内眷都接到了京口,他们在乌衣巷中也一样受人指指点点,还不如直接住在京口好一些。”
  荀羡愣了愣,谢家竟然这么一声不吭的直接分家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谢奕、谢万和谢安之间的分道扬镳?
  可是天下人如今所赞佩、所拥戴、所畏惧的,是有着谢安的谢家,不是有着谢奕或者谢万的谢家,甚至因为淮北之战,谢万的名声还彻底臭了。
  谢奕和谢万竟然能够为了关中下这般决心,或者说谢家为了能够彻底的分立两边竟然能够做出这般决定,让荀羡也难免有些佩服,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声,谢家能够成为深受都督信任的关中第一家,果然没有点儿断臂求生的勇气是不可能的。
  谢万似乎看出来了荀羡眼底的惊讶和惋惜,微笑着说道:
  “留在江左的谢家,或许仍然是需要有一个一言九鼎的大家长来维持的谢家,但是已经身在关中的谢家,则是只需要融入到关中即可的谢家。
  谢家从何处来,已经注定,但是向何处去,却还是未定的,也不是由谢家来决定的,是由关中上下一齐决定的,是由都督决定的。
  江左的谢家,如同山巅上的明珠,熠熠闪光,令人可望而不可即。但是关中的谢家,以后便会成为汪洋大海之中的一滴水,随波逐流,却又奔流远方。”
  “泯然众人矣?”荀羡下意识问道。
  “不,到万民中去。”谢万回答,“再无彼此。”
  荀羡恍然。
  说到底,从此再无世家,而谢家,已经不算是第一个要消失的世家,但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就当荀羡若有所思的时候,谢万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
  “当然了,令则兄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荀家现在还在半山腰呢,大浪淘沙,一个浪头打过来,荀家也就自然而然的化入其中了,不是么?”
  皇室之前也曾经有通过和荀家联姻的方式,扶持这个落魄老牌世家的意思,奈何荀家之中除了荀羡也没有什么争气而出众的人。
  一个世家的重新崛起,需要的本来就不只是一个人的光芒璀璨。
  就比如谢家,谢安固然有超绝常人的本事和智慧,可是如果没有谢奕和谢万以及小一辈的谢玄等人次第登场,那么谢家也不可能成为继王家之后的第二家。
  因此荀家总归是扶不起,这一次司马昱掀动的变乱之中所涉及到的支持皇室的世家里,也没有荀家。
  谢万所说的,很扎心,却也是事实。
  荀羡:······
  不会说话你可以少说几句。
  ————————-
  枋头。
  慕容楷靠在枋头外的营垒上,拄着刀,身上满是鲜血。
  自邺城之乱开始,也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冬去春来、万物更始。
  但是枋头的战事,断断续续的,却从来没有结束。
  慕容垂对于枋头的心态,显然也一直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
  这种心态,显然也是由于慕容垂一直在等待天下局势的改变。
  当江左的动乱一样开始的时候,慕容垂自然肆无忌惮,便开始猛攻枋头,想要拔掉这个心头刺。
  第一三八九章 几坏慕容氏大事也!
  然而当江左的动乱看上去平息了一些的时候,慕容垂就不敢再强攻了,害怕攻不下枋头却导致了慕容氏上下齐齐认为慕容垂只擅长同室操戈。
  在此之前,慕容垂已经和关中达成了一些商贸合作协议。
  这固然为河北注入了新鲜血液,直接刺激了河北萎靡不振,乃至于濒临崩溃的民生,但是也让那些分兵驻守各地的慕容氏子弟们逐渐有了不满的心思。
  毕竟河北的经济民生恢复,和这些慕容氏子弟们其实并没有太大干系。
  其实和那些田间地头的老百姓没有多大的干系。
  真正得到好处、吃到大头的还是渤海世家。
  盖因在此之前慕容氏子弟们的站队颇为零散,有出身将门的跟着慕容垂走的,有已经跻身朝堂的、此次选择跟着慕容楷走的,还有犹犹豫豫仍然期望着能够在慕容儁和慕容垂之间观望的。
  这种犹豫和分裂,导致慕容氏子弟虽然掌控着兵权,但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响应慕容垂的号召,直接投入到和关中的商贸往来中去。
  如此一来,自然就导致那些本来就摩拳擦掌的渤海世家,直接杀入这一片完全空白的市场,抢先和关中商贾们签订协约,通过让出大量的利益,获得独家买断权。
  这自然意味着,关中商贾以及背后实际操控整个商贸的都督府可以确保自己所能获得的利益,而渤海世家在付出了几倍于市场价格的买断费用之后,自然又要用抬高价格和打压垄断的方式从对手以及百姓的身上找补回来。
  经过慕容儁之前的一番收拢河北民壮和南征,整个河北原本就不富裕的民间已经一贫如洗,对于关中的高价商品没有什么消费力不说,且家中也没有什么家底还能够搜刮。
  所以渤海世家的主要打击和剥削对象其实不是老百姓,而是同为竞争对手的河北本地世家和慕容氏子弟。
  尤其是前者,虽然都是汉人,但是渤海世家和河北世家之间的矛盾,不能说是小打小闹吧,也只能说是苦大仇深了。
  这般操作,将因为邺城之乱的站队问题而被打压的河北世家和还在抱着边关为数不多的几个榷场犹犹豫豫的慕容氏子弟们排除在外不说,还得顺手把人家手中为数不多的利益都薅走。
  这过于贪婪的吃相,自然导致河北世家和慕容氏子弟的愤怒,不过愤怒归愤怒,现在河北的兵权基本都掌握在慕容垂的手中,他们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的。
  尤其是河北世家,之前站队失败,现在面对天天冷笑的渤海世家,尤其之前冲在最前面的封家,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生怕一不留神,最后的家底都被封家抽走了。
  但这种不满和恐慌,不断地在邺城和军中发酵,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直接导致慕容垂如今面对枋头也有心无力。
  甚至战场上出现了双方战斗正酣的时候,有士卒直接从慕容垂这边跑到慕容楷那边去的,也有从枋头城中跑过来的,甚至还有直接在城墙上话家常的。
  几乎可以说,除了坚守城门的慕容楷所部和担任攻城前锋的慕容令所部,一个在城下一个在城上,打的难解难分,四处奔走救火之外,枋头城的其余地方,基本上都处于“你来破坏我来修”的微妙境况下。
  显然如今河北局势乃至天下局势的变化不定,再加之之前在和关中商贸中没有占到什么好处,直接导致手握兵权的慕容氏子弟们,既不愿意得罪慕容垂,也不愿意直接和慕容楷以及慕容楷背后的慕容儁、慕容恪打的你死我活。
  做人留一线,大家日后好相见。
  保不齐下一个坐在皇位上的是谁呢。
  双方麾下的这般消极怠工,自然让慕容楷很不放心。
  此时靠在城头上累的气喘吁吁的他,半是因为刚刚结束了一场险之又险的厮杀,半是因为又收到消息,城东的城上城下守军都已经坐在城头上唠嗑了。
  慕容楷还真的有点担心这帮家伙等会儿羊腿一烤,小酒儿一喝,上头了之后直接吆喝着把他这个主帅给抓了。
  “陈留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慕容楷微微侧头,问身边的副将。
  副将无奈摇头。
  距离枋头最近的、由慕容恪麾下把守的城池便是陈留。
  陈留此时已经被苻黄眉率军包围,枋头和陈留之间原本就脆弱的联系自然直接被切断。
  不仅如此,慕容垂虽然没有强求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枋头,但还是没有忘了切断从青州等地溯流而上前往枋头的一切通道。
  所以慕容楷也已经有很久没有收到父王的命令了。
  枋头已经成为一座北岸孤城,是战是降,慕容楷心中没有底,而如果就这么支撑下去,又需要支撑到什么时候,他更是不敢说。
  这就导致慕容楷每天给手下人画饼的时候都是语气虚浮,手下人听一两次还没有什么,听多了自然就开始明白根本当不得真,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
  慕容楷担心麾下士卒们酒壮怂人胆,直接把他给拿下,便是基于此。
  “今日的进攻也不算猛烈。”慕容楷撑着城垛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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