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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929节

  因此现在正是关中需要用这柄利器的时候,余还是很期望诸位能够攘助都督府,用好这把刀、走好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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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英原本以为处理完了宗教司这边的事,今天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虽然就是在书院里转了转、参观了几处工坊,但也辛苦我自己了。
  然而······
  正当他嘿嘿笑着看向新安公主、公主殿下也欲说还羞的时候,疏雨大步走进来,看也不看这一对马上就要啃到一起去的狗男女,朗声说道:
  “公子,任主簿求见!”
  “洪聚?”杜英挑了挑眉,“余同洪聚,许久未见了,之前说要返回长安,来的倒是很快啊!”
  “快马加鞭,只为能够早见都督一面,缘何不快?”门外已经响起了任群的声音。
  “速来,速来!”杜英哈哈大笑道。
  当初起家于关中盟,所依靠的左臂右膀就是王猛和任群,这也是当时杜英其实唯二两个能完全信任的谋士,其余各个村寨的家主族长,多多少少都还有着他们自己的小算盘。
  当时杜英负责敲定大方向,王猛负责在前面开路,任群则负责背后的稳定,合作无间。
  后来任群也一直负责东线的战事,主要也是跟在大军后面一点点的收拾本地破碎的民政。
  等王猛从河东抽身而出,整个都督府的管理体系也逐渐稳定下来之后,任群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留在某一个州府充当郡守了。
  王猛之前就一直提议要在关中设立监察机构,这是他主政关中的时间段内重要的举措,而所谓监察,对内监督百官,能够担当这个位置的,自然也得是完全信得过的人。
  除了任群,又能是谁?
  不过王猛也好,任群也罢,都知道关中百废待兴,如今展露出来的兴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变成空中楼阁。
  至少如今,还处于能团结的一定要团结,不能团结的想方设法要团结的地步。
  这就意味着在这背后肯定会有很多龌龊。
  当然,也难免会有一些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的举措。
  尽管都督府还是下放了很多自主权给地方州府的,以求地方州府主政官员能够发挥主观能动性,针对本地的风土人情,对关中新政进行合适的调整,但是这其中的尺度本来就很模糊,难以把控。
  所以应该如何惩戒和监督这些越界行为,什么需要严惩,什么因为顺应民意反而应当多加鼓励,成为当地的定策,这些其实都需要有所考量。
  一国草创时的监察,本来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不说,反而有可能给社会发展带来负面影响的行为。
  但是没有监察,又万万不可以。
  人心向背、人心善恶,这些终究都是需要有人来监督、有人来匡正的。
  为此,接受了这个重任的任群,并没有着急组建自己的班底、大刀阔斧的选择对各地官吏的行为进行约束和监督,而是选择带着几名亲随,从关中出发,到各地去转一转、看一看。
  “属下此次出行,北到上郡,西至武威,南下汉中,东抵许昌。”任群沉声说道,“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之前也已经写成公文上报给都督,幸未辱命。
  正巧从凉州经汉中、过扶风,意欲前往河东,得知都督已经返回长安,故特意前来拜见都督,以向都督复命。”
  杜英当即起身,降阶上前。
  新安公主也追随着起身,杜英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在多数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再和当初那样和属下们勾肩搭背,而且也不需要杜英做出改变,手下人心知肚明,都要和都督之间保持三分距离以表示对都督的敬意。
  就算是都督不想要维持其形象,大家这些当手下的也得帮着都督维持。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家可都等着有朝一日把都督送上皇位呢,所以从现在开始树立起来都督高高在上的地位,是必然的。
  因而就算是方才杜英见到司马恬等人,也并没有起身迎接,大家只是见礼还礼而已,这也符合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姿态。
  如今能够让杜英降阶相迎的人已经不多了,王猛算是一个,而眼前的任群,大概算是半个。
  新安公主能够看出来,杜英对于任群还是很亲近的,只不过反倒是任群在刻意的维持自己和杜英之间的距离。
  “洪聚,你我也已经许久未见了,且同席叙话。”杜英抓住任群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他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同时指了指新安公主说道,“这是内人司马道福。”
  新安公主含笑躬身见礼。
  她是有女官官衔在身的,是正儿八经的都督秘书,所以在外抛头露面,可以直接介绍官职,方才她也是以此身份和司马恬等人相见,以至于司马恬等人都没有对新安公主行礼——以他们的官衔,自然不能对一个小小的秘书见礼。
  而现在杜英以“内人”称呼之,就是在向任群介绍自己的家眷了。
  那就是通家之好。
  任群忙不迭的行礼,同时低声说道:
  “都督,这恐怕有所不妥······”
  杜英瞪了他一眼:
  “当初在潼关,你我兄弟喝得酩酊大醉,许下了也学祖将军,中流击楫的豪言壮语,结果现在天下将定、清平初显,不枉我们为之奋斗一场,而这兄弟,反倒是做不成了?”
  (注:第二十一章)
  任群愣了愣,无奈的说道:
  “都督,日后都督为君······”
  “哈哈哈,这有什么好怕的?君也不是神仙,没有三头六臂,却需要吃喝拉撒······”杜英大笑道,“是了是了,也不是没有坏事······
  当了余的兄弟,这辈子就得是余的兄弟,若是余为君,那汝便是孤臣一个!”
  说着,杜英拍了拍任群的肩膀:
  “当孤臣,怕不怕?”
  任群怔怔的看着杜英。
  虽然他没有饮酒、杜英想来也没有醉,但是恍惚间,他看到的好像真的不是高高在上的都督,而是那年潼关,狭小破旧的屋舍之中,醉里挑灯看剑的少年。
  第一四四三章 若乱起民间
  “仲渊依旧还是那个仲渊,未曾变。”任群下结论似的说道。
  杜英呸了一声:
  “这不是说废话?”
  任群这个时候好似才想起来杜英方才问的问题:
  “当孤臣,还是很怕的,生死都拿捏在君王的手中,自己不过就是君王的一条狗罢了。
  狡兔死,走狗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卸磨杀驴了,所以还不如拉帮结派,至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找到些照应。
  但是······当初我们一起许下了那么多的诺言,立下了那么多的志向,总是要有人想方设法去实现。
  仲渊和景略走出去的路已经很远了,任某说什么也不应该退避,不是么?
  孤臣就孤臣吧,当仲渊的孤臣,余相信也没有那么可怕。”
  杜英笑道:
  “我不吃狗。”
  任群:······
  总觉得你在拐弯抹角的骂我,而且我有证据。
  杜英的性格,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啊。
  任群自暴自弃的说道:
  “说吧,仲渊打算让我咬谁?”
  杜英笑道:
  “余之前看过了洪聚送上来的公文,其实如今关中最大的问题还是地方上的乱来。
  关中占据如此大的地盘,其实也就是用了两三年的功夫而已,虽然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北方战乱、十室九空,而人心思定,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关中军威强盛,所以诸多地头蛇们往往只能选择先蛰伏、以避其锋芒,再寻找钻营空当。
  有一些胆子大的,已经在尝试着挑战关中制度,之前的太原之乱便是如此,奈何他们还是太小看都督府了,所以最后只是成就了‘邓砍头’的名号。
  也有一些胆子小的,不敢直接推翻本地的新政,也就只能做一些偷鸡摸狗的行当,想要尽可能从中牟利,也在情理之中。
  都说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就是因为打天下时的一时蛰伏不代表之后一直毫无作为。
  那么对此,洪聚可有良策教我?”
  任群摇头:
  “良策谈不上,有一些想法倒是可以禀报都督。
  如今还是乱世,派遣重将名臣坐镇一方,并且大肆起用本地的士族以获取支持,也是应取之道,所带来的这些弊端,也是历朝历代都曾遇到的,而且正如都督所言,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想要避免之,也是不可能的,唯有尽可能的防患于未然。
  甚至至少现在都督还不需要担心各方主帅们的忠诚,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既然已经明白杜英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孤臣,而且现在显然杜英和王猛都倾向于让自己承担起来监察事宜,干这一行,做孤臣也是情理之中,那么任群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孤臣的依凭,就是主公的无条件信赖。
  而这种信赖显然也是孤臣这边无条件的全盘托出换来的,若是让主公察觉到有什么隐瞒和瞻前顾后,那么这孤臣也做不得了。
  可以和主公看玩笑,可以说错话,但是不能不说话,更不能想到了还犹犹豫豫。
  如今任群和杜英说的这些话,若非孤臣说出来,自然会跟人一种挑拨离间的感觉,但是他说出来,则是在提醒杜英,昔年汉高祖所面临的局面,杜英仍然也有可能面对。
  地方上的一些地头蛇不管怎么从中作梗,实际上都是没有办法撼动关中新政向下推行的步伐的,一旦对于民智的开启完成,那么他们的那些小伎俩、小心思,都会在汹涌民意之下被拍成齑粉。
  所以更需要提防和戒备的,其实还是手中掌握有行政权和兵权的人。
  单独的他们其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再和地头蛇们相勾连,彻底切断都督府和地方上的联系,使百姓根本不知道上面政策的变化,只能被迫服从于本地官吏的指挥,依旧浑浑噩噩于混沌之中。
  “所以洪聚认为,建立起来的监察,主要应该针对的是地方大员,这些蠢蠢欲动或者偷鸡摸狗的地方士族只是其次?”杜英徐徐说道。
  任群点头:
  “他们只能争夺小利,而都督所见、所要者,是整个天下也,因而舍弃这些小利以让他们暂时满足,同时确保各地的大员能够听从朝廷的命令、不走歪路,不失为稳定之道。”
  杜英却摇了摇头:
  “若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困难,只要让得力官员定期巡查、各地大员及时轮流替换就可以,这也是过往诸朝的监察制度,所监察的是地方大员,而皇家之旨意、陛下之龙威与隆恩皆不下乡野。
  然后呢?汉之乱,是从朝堂上开始乱的不假,但真正爆发之处,可在朝堂?
  中朝之乱,亦是从朝堂上开始乱的不假,可是真正致命之处,又可在朝堂?”
  任群一时语塞。
  汉之亡,在黄巾之乱,这的确是从乡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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