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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950节

  “文度兄!”邓羌看着他这般反应,哈哈大笑,还恶作剧似的把首级向王坦之递了递,“这可是战功啊!”
  “余乃文人!”王坦之没好气的说道。
  邓羌笑的更开心了,不过其余将领和士卒们倒是不敢跟着笑。
  主将笑,那是没外人,而他们笑,那就是看不起这位王主簿了。
  王坦之虽然还是长袍披甲,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将领们却对他是信服的。
  毕竟这些时日来,无论是守城,还是指引邓羌抓住敌军破绽,兜出去大杀特杀,王坦之对于军事计策的熟悉和对于战局的敏锐察觉,都让人觉得这家伙根本不像是没上过战场的书生。
  世家子弟,到底是学识渊博,而王坦之又是其中佼佼者,因此有计略、有眼光,在情理之中,江左出兵,多半以世家子弟领兵,也源于此,但奈何他们在待人接物上过于傲慢,总是导致上下沟通不畅,因此主帅和将领离心离德,酿成大祸。
  “战果如何?”王坦之接着问道。
  “一路杀到了漳水边,破营寨一处、焚毁箭楼两个、斩杀偏将一员,小校四五个。”邓羌如数家珍,“邓某只要出城,总是会有所收获的。”
  第一四七八章 诱饵变主攻
  “切不可轻敌大意。”王坦之提醒,他撑着城垛向外看去,有一些鲜卑哨骑游荡过来,似乎在打量方才的战场。
  这说明鲜卑人显然还是乐意于吸取教训的。
  王坦之继续说道:
  “我们每一次出击,都只是抓住了敌军缺漏罢了,而敌军每一次吸取教训,自然就会更加难缠。”
  邓羌哼了哼:
  “地那么大,人那么多,只要其想要把军阵摆开,总归有破绽,便是没有破绽,余一刀下去,也能劈砍出来!”
  “骑兵迂回厮杀,是为了扰乱敌军军阵、破坏军心,此为慢工出细活、所处必有得的行为。”王坦之淡淡说道,“若是急于求成,只会葬送我们为数不多的骑兵,到头来被打击军心的,又是谁?”
  邓羌也不是初出茅庐的陷阵斗将了,这般道理自然明白,所以只不过是在厮杀一番未果之后发泄一下罢了,当即他便收起来笑容,沉声说道:
  “此次进攻漳水坝上,发现鲜卑人又有增兵的迹象,尤其是在漳水的对岸,在此之前可是并无营垒的,然而余远远看去,好似多了不少,只不过营垒大略都是方才扎下吧,余率军杀过去、又杀回来,并没有兵马出营拦截,最后旗号纷繁,却还是我们之前就已了解的老对手。”
  王坦之颔首:
  “坝上可有兵马驻扎?”
  “未有,亦然是如以前那般。”
  王坦之笑道:
  “枋头的重要,就重要在扼守邺城直通大河的河道,就在于城池中只要有兵,城外的漳水河坝就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再加之之前我军就已经几次三番出击坝上,所以鲜卑人之前是因为一直注重于围城,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么现在来了援兵,就不应该不抓紧拉到坝上,固守此处河坝。
  除非······”
  王坦之竖起来两个手指:
  “一种可能是我军在汲郡和河内等地发起了攻势,使得鲜卑人不得不把兵马摆在河坝以西,震慑汲郡。
  另一种可能,则是我军已经从上党东进,应当······”
  他想了想说道:
  “若想要出其不意,且兼顾邺城和幽州,那必然是要走滏口的。所以大军已经杀向邯郸,鲜卑人就算是之前有南下屯兵之所愿,现在恐怕也要抓紧抽调兵马北上、守备邺城了。
  但不管怎么说,伯夷所看到的,必然是空营寨,否则有兵不出,这可不是慕容令的一贯作风。”
  邓羌顿时露出期待的神色:
  “也就是说,刺史已经从北面动手了?”
  王坦之笑道:
  “想来应该是如此了,但也不能排除鲜卑人将计就计,说不定正设下陷阱在等着我们出城进攻呢。”
  “或许余可带骑兵再出城走一遭,试探一下虚实,莫要被鲜卑人的空城计所骗,耽误了大好的战机。”邓羌跃跃欲试。
  如果说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开玩笑的话,那么现在,他倒是很想弄清楚,鲜卑人到底在弄什么幺蛾子。
  “既为我军查明虚实,且又被伯夷如此万军丛中冲杀、耍弄一番,恐怕慕容令便是有什么缺漏,也要弥补上来了。”王坦之摇头,“甚至还会加紧巡查。”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城下走去:
  “慕容令此人,按照六扇门和通事馆之前送来的消息,心高气傲、睚眦必报,所以伯夷这般行径,三番五次,想来其已经颇为震怒,接下来必然会催促兵马强攻,因此我们的任务,恐怕是如何守住这座城啊!”
  王坦之的话音尚未落下,城北就已经传来震天动地的号角声,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向小小的枋头扑过来,而在两人的背后,南城墙上,亦然是鼓声阵阵,这是留守的守军正在提醒城中,一样有敌军袭来。
  王坦之的嘴角微微翘起,邓羌则飞身上马,正要指挥守城,王坦之却一把拽住了他。
  “文度,作甚?!”邓羌不满的说道。
  王坦之摇了摇头:
  “方才慕容令已经调集步骑大军一路截杀于你,军队奔波疲惫而一无所获,如今又怎么可能真的重新调集大军攻城呢?
  就算是慕容令想要报复,恐怕那些军中将领们也多半是阳奉阴违、做做样子罢了,因此不可能持续太久的。
  既然如此,我军现在也不需要太过紧张,只要箭矢招呼下去,鲜卑人自然会‘知难而退’。”
  邓羌会意,当即把几名将校召集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各自前去各处城门指挥坐镇,而邓羌则老神在在的看向王坦之。
  王坦之本来要往前走,结果现在被邓羌目光看的背后一阵发毛,只好无奈的问道:
  “何事?”
  邓羌笑道:
  “文度看上去神情自若,想来心中已有定策。”
  “没有。”王坦之回答。
  “真没有?”邓羌走到王坦之身侧,伸手就要揽住他肩膀,奈何王坦之灵巧的躲过去。
  邓羌顿时皱了皱眉:
  “若有良策,为何不说?莫非你王文度还信不过我?此处也无他人,说又何妨?”
  “余目前也只是猜测而已,若是贸然告诉伯夷,进而扰乱军心,奈何?”王坦之无奈的回答。
  “什么猜测?”邓羌径直问,“但说无妨!”
  王坦之喃喃说道:
  “恐怕······那位王刺史的算计,更包括了这里。”
  邓羌打了一个激灵,好像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他忍不住说道:
  “可是我们······是诱饵啊?”
  王坦之轻声回答:
  “诱饵又为什么不能成为主攻呢?只要敌军有露出空虚的地方,那么任何一支军队都可以变成主攻,如狼似虎一样穿插上去。
  在这种战术上,好像诱饵之中反倒是有不错的人选。”
  说着,王坦之打量着邓羌,他方才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邓羌却有些不相信:
  “之前就已经有定策······”
  “战场是在变的,人也可以跟着变。”王坦之却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伸手指了指城外,“其实,我们在守城的时候,也在做这样的事,不是么?”
  看似是在守城,其实却是让邓羌带着骑兵频频出击,所到之处,杀的毫无防备的鲜卑军队人仰马翻。
  邓羌恍然大悟,击掌说道:
  “其实就是把我们在打的这种战术放大到整个河北,以河北为枋头!”
  “虚实结合,出其不意罢了。”王坦之斜眼看他,“兵家常有之道,伯夷你该再多读读书了。”
  第一四七九章 用萝卜刻一个
  邓羌挠头憨笑:
  “以前有都督,后来有岳父,再后来有刺史,现在又有文度兄,诸位皆是独当一面之才也,有你们出谋划策,邓某只要负责冲杀就好!”
  王坦之愣了愣,细细回想起来,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命好,便是苻黄眉的计谋策略比之杜英和王猛差了些,那也是一方主帅的存在。
  但他接着便听到邓羌嘟囔道:
  “文度在这里面是最弱的,但一样能助我守住枋头,成此中流砥柱之功,不过比起来王刺史以幽燕为棋盘,大略是差了些······”
  王坦之:······
  不会说话你就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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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中,岐山。
  凤鸣岐山,周之兴也。
  这里曾经是八百年王图霸业的诞生之地,而如今,也只是关中的一座普通县城而已。
  但是杜英勒马城外山坡,向城中望去,熙熙攘攘、炊烟袅袅,那来来往往的人和热闹的场景,以及肉眼可见的很多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说明这里的百姓们至少没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生活幸福安康,那么无论是在王城之中,还是在乡野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余现在想要如同寻常百姓一般,乐于樵苏、种豆南山,却不得其法了!”杜英扬起马鞭,不无感慨地说道。
  然而身后跟着的官吏和参谋们,齐刷刷的看向他,目光之中,半是赞同,又半是无奈,只觉得都督的这种发言,虽然有肺腑之意,但是也未免有炫耀的成分。
  杜英此次南下汉中,同时也有趁机巡视关中西侧诸郡之意,所以并没有直接去走斜谷大道,而是一路西行到了岐山,意欲从岐山向东南穿行入汉中,从而把这一片也刚刚从废墟之中走出来的地方看一看。
  “王将军,比之五年前,如何?”杜英又问众多参谋中的一人。
  马背上的老者,站在一众年轻的出奇的参谋中,显得格格不入,而且其仗剑挺腰,只是看这板正的姿势就知道是沙场上打磨出来的。
  其不是别人,正是晋朝册封的秦州刺史王擢。
  当然,现在已经没有秦州这个行政单位了,而作为关中臭名昭著的墙头草,王擢倒也安于现状,在参谋司中出谋划策,再被请到书院里给没上过战场的书生们讲一讲他此生的颠沛流离和曾经犯的错误,也算是有一个不错的下场了。
  尤其是王擢自己飘零半生,也的确想要寻觅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自然就安逸于此了。
  而秦州的州治,曾经就设立在天水,岐山这一带正是王擢、司马勋和氐秦交锋的地方,战事时常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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