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历史军事>晋末多少事> 晋末多少事 第954节

晋末多少事 第954节

  他们一样不是超人。
  而真正有可能葬送鲜卑兵马的人,却也在赶来的路上。
  比如陈留。
  ——————-
  一日之后。
  陈留以北、酸枣以南,官渡。
  苻黄眉按刀北望。
  大军就在他所站立的山坡下开过。
  两万河洛军,再加上从谢万麾下抽调来的五千睢阳军,这是苻黄眉此次率领北上的主力,而在他的后面,还有新编练的许昌、洛阳、汝颖等地郡兵万人,并发动民夫十万。
  同时,孟津、风陵等沿河渡口,凑集船只数百条,日夜兼程南下,如今已经在官渡以北的延津、白马津两处渡口汇聚,等待转运大军,而王师之前在洛阳筹建的拥有蒙冲等中小型战船的水师,则一马当先,已经向枋头城外的漳水河坝发起进攻。
  且对岸的汲郡城中,隗粹所率领的骑兵也开始攻击沿岸的鲜卑营寨,为大军渡河清理滩头。
  大军浩荡,直指大河北岸!
  黄沙滚滚,因为浮桥的搭建和人马的涉水而过,浅浅的官渡水已经完全被搅动成黄浊色,沉淀千百年的泥沙,再一次被搅动起来。
  “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走上苻黄眉所在山丘的权翼,喃喃说道,他伸手指了指前方,“根据老乡所言,当初魏武就是站在此处,和袁本初遥遥对峙,观其军之雄壮、为天下之首。”
  “而今我等在此按刀北望,岂不也如昔日魏武一般?”苻黄眉笑着说道。
  权翼却摇了摇头:“将军乃是魏武麾下一大将也!”
  苻黄眉一愣,旋即猛然反应过来,赶忙后退半步,拱手行礼。
  出身氐人的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祸从口出,得赖于权翼的提醒,否则若是落在有心人的耳朵中,足够苻黄眉吃不了兜着走。
  权翼不由得叹道:“苻帅还是要谨言慎行啊,都督已今非昔比,就算是其仍旧不计较这些,我们这些做臣······做属下的,还是要慎重些,都督是大英雄,但是架不住底下有小人。”
  苻黄眉感激的应诺。
  权翼则直接岔开话题:
  “从此处抵达酸枣,分兵渡河,还需要两日的功夫,正好可以给水师以及汲郡我军一些时间,期望后日渡河的时候,对岸鲜卑兵马已经被肃清了。”
  “只是不知道慕容令是否已经接到撤兵的命令。”苻黄眉犹豫了一下说道,“否则以我水师和骑兵的孱弱,恐怕进攻鲜卑大军不啻于以卵击石啊。”
  “余还是相信刺史的。”权翼回答,“而且便是无法击破鲜卑营寨,也应当已将其扰乱,届时我大军次第渡河,鲜卑人想要阻拦也有心无力。
  又或者鲜卑大军真的被我等牵制在大河岸边,那刺史就可以从邯郸直接南下邺城,慕容垂回天无力也。
  因此无论是哪一种,其实我军都已立于不败之地。”
  苻黄眉叹道:
  “或是灭国,或是覆军,两处大功,不可兼得。”
  “不易兼得,也不宜兼得。”权翼颇有深意的说道。
  在权翼眼中,苻黄眉显然属于对zz不怎么敏感的那种人,否则也不会在氐秦的时候就被排挤,进不了决策层。
  因此权翼对苻黄眉的提醒,也采取语焉不详,却也要略略点破的方式。
  说的太直白了,打击其自信;说的太含糊了,恐怕苻黄眉听不懂。
  身为北方出身的文臣代表人物,权翼一直都在想办法团结拉拢一部分武将。
  显然元从派系的武将想都不要想,他们也不稀罕和这些后来投靠的文臣们有什么交集,而南方出身的文武们,本来就是异乡之客,所以自然而然的会抱团取暖。
  所以这些北方后续投靠关中的文臣们,所能拉拢团结的对象,自然就是诸如苻黄眉这种降将。
  降臣配降将,大家谁也别嫌弃谁。
  而只有他们这些人团结起来,才能够和那些从江左过来的文武官员们分庭抗礼。
  还可以气势汹汹的表示,我们是从胡尘之中投向光明,尔等是从昏聩之中投向新政,大家都是改弦更张,谁也别嫌弃谁。
  所以权翼有意结交和提点苻黄眉,苻黄眉自然也不会推拒。
  曾经的他,身份的确很敏感,所以保持和其余臣属之间的距离,是情理之中。
  但现在的他,已经是杜英认可的一方主帅,而且如今在关中,氐人、羌人已经和汉人大规模的通婚、杂居,已然不分彼此,所以苻黄眉的氐人身份,显然并不是什么敏感问题了。
  甚至杜英也更倾向于看到氐人文武们在自己的麾下不受到排挤。
  权翼的提醒,苻黄眉领会了,而权翼借助这些行为所流露出的深交之意,苻黄眉自然也没有傻到毫不在意。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和之前那般行礼,只是微微颔首。
  这恩惠,他记住了。
  “报!”传令兵疾步而来,“启禀将军,枋头急报,敌军已自枋头撤围,枋头守军请将军速速增援!”
  苻黄眉眉毛一挑,看向权翼:
  “成了?”
  权翼笑道:
  “看来苻帅没得选,只能选这灭国之功了。”
  “哎呦!”苻黄眉急匆匆的下令召集将领,同时不忘回头说道,“邓伯夷那小子,可是个火爆脾气,余若是再慢一些,恐怕这邺城都是他的了!”
  若论谁最了解邓羌的性格作风,恐怕还要数邓羌的岳丈和老上司苻黄眉了。
  权翼哈哈大笑:
  “邓将军乃是苻帅的女婿,肥水不流外人田,苻帅又担心什么?”
  “余是担心那小子不知好歹,前去送死!”苻黄眉脚步徘徊,“若是鲜卑人留下一些兵马,沿途阻截设伏,恐怕我军在莽莽撞撞之下,会受到重创。”
  权翼自然知道苻黄眉早就已经把邓羌当做亲儿子来看了:
  “苻帅且宽心,在邓将军的身边,不是还有王文度么?王文度素来行事稳重且多智,便是邓将军欲兵行险招,王文度也一定会多加阻拦的······”
  第一四八五章 王文度是稳重的
  此时的枋头。
  城门洞开,大队的步卒从城中涌出。
  而在步卒们目光所及之处,鲜卑人的营寨冒起滚滚浓烟,骑兵的马蹄声和呐喊声时不时传来。
  王坦之策马行在队列的旁边,他抽出横刀,直至前方:
  “邺城!”
  “邺城——”无数的士卒们发出高呼。
  被无休无止的守城鏖战压抑已久的怒火,在此刻,尽情的喷薄。
  “前进!”王坦之接着振臂大呼,只觉得自己的血,在这咆哮声中也在奔流、在沸腾。
  这一天,稳重的、足智多谋的王坦之,打算在后续援军赶来之前,直接强攻邺城。
  而在王坦之所率领的步卒更前方,邓羌正率领着城中剩下的千余骑兵踏碎鲜卑人的营寨。
  慕容令是在昨天晚上撤走的,而城中派出的斥候是在今天早上发现的异样。
  其实也不需要斥候发现,王坦之一觉起来就直接让邓羌召集诸将。
  因为在此之前,慕容令一直保持着很规律的两天攻城、一天劝降的模式。
  然而在昨天劝降之后,慕容令今天却没有攻城。
  这一反常态的行为,让王坦之可以肯定,鲜卑人必然有所动作,而且十有八九是撤退了。
  所以当王坦之扭头问邓羌敢不敢赌一把的时候,邓羌抄起来家伙就往外走。
  而王坦之跟在后面,陆续下达了几个命令。
  一个命令是点齐城中所有的兵马,即刻跟在邓羌后面出城,若是鲜卑人只是虚晃一枪的话,到时候也能够尽可能把邓羌接应回来。
  当然,也不排除所有人一起战死在城外。
  至于另一个命令,则是让斥候速速联络大河水师和汲郡的隗粹,令他们尽快向眼前的敌军发起进攻,不要再顾虑伤亡,此时的首要任务,是抓紧和枋头守军汇合。
  无论是进入枋头、接管防务,还是跟着邓羌一起进攻邺城,无疑都将增加邓羌麾下的兵力,让这近乎孤注一掷的战法更多几分胜率。
  这两条命令都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下去,只是将领们的神色各不相同。
  昨天下注赢了的沾沾自喜,输了的垂头丧气。
  仅此而已。
  当热血澎湃的王师将士浩荡北上的时候,刚刚发表完简短而激昂之演说的王坦之,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他蓦然回首,看向那座千疮百孔的枋头城。
  昨天,下赌注的时候,王坦之果断的拒绝了那些一时上头,想要把半数甚至全部家当压上来的人。
  但是今日,他却毫不犹豫的把全部家当都压了上来,就像是一个完全红了眼、血冲脑门而丧失了理智的赌徒,歇斯里地。
  前方马蹄声愈发响亮,是开路的骑兵回转,不过大队的骑兵仍然还在充当前锋,回来的只是邓羌带着的十余人。
  他看着开进的队伍,犹豫了一下,还是策马直行到王坦之的身边:
  “为何全军出动?”
  王坦之看着他,没有说话。
  邓羌这个上马击狂胡、从来没有退缩过的万人敌,此时倒是打了一个激灵,讪讪笑道:
  “余并非对文度有所怀疑,只是担心······”
  “余方才在思考罢了。”王坦之似乎才回过神来,沉声说道,“原因很简单,我们不知道刺史能够为我们争取到多少时间,也不知道慕容垂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是不是能够很快看穿我军南北调动的意图,更不知道在幽州观望的慕容德到底会不会南下。
  所以最坏的可能,便是慕容德已经南下,将会由他来牵制刺史,而原本要北上的慕容令,就不再那么急迫的救援邺城,只要分出来一些骑兵支援一下便可。
  刺史的麾下,也没有多少骑兵,想要在燕赵原野上和鲜卑人骑兵对阵,谈何容易?
  而慕容令的大军,仍然还可以回转枋头,赶在我河洛军抵达延津开始渡河之前,重新包围枋头并且巩固漳水防线,届时我军恐要陷入半渡之危,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而最终能不能突破大河防线,还要看鲜卑人留下多少兵马了。”
  邓羌也回过味来,从过往的战绩来看,显然慕容垂也是鲜卑军中的主帅级人物,再加上邺城地处中间,南北两处战场的消息往来,其有着天然先知优势,所以更容易做出判断和合理的调度。
  相比之下,王猛和王坦之之间的联络,除了借助于六扇门的暗子之外,就只能走河内、上党一线,中间还要穿过大河或者鲜卑人在汲郡等地的防线,因此现在其实根本就处于断绝的状态,王坦之所知晓的有关于王猛的情报,还是大略的一个出兵滏口的时间点而已。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