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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1108节

  “下山,快下山!”有听懂命令或者看清局势的将佐,连拉带拽、连打带踹的一起喊道,就差直接把这些茫然中的家伙们踹下山去了。
  淮西军火急火燎的杀向关中王师的屁股后面,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队伍或者建制,务必要牵扯着这一支关中王师,把自家人从合围里救出来。
  “快啊!”桓豁自己也提着刀往下冲,同时还不忘叮嘱一声,“让左军去把西边山上的营寨夺回来!”
  否则他可不想等会儿“自家”的霹雳车再对着山谷之中的淮西军一顿输出。
  当淮西军因为关中王师发起的偷袭而手忙脚乱的时候,苻黄眉其实也在面临这一个大麻烦。
  兵力不足是无法克服的硬伤,苻黄眉既然选择让大部分的兵力去绕后,那么自然也就意味着他自己必须要率领少数的兵马阻挡住淮西军杀出山口。
  为此,苻黄眉直接把自己的将旗摆在了山口,同时他也没有托大,传令把营寨之中转运辎重、守卫营垒的士卒全部都拉上来,包括火头军在内,有一个算一个,此时只要能够,也只有能够堵住山口,才能避免敌军如洪水倾泻一样冲垮湖边的营寨。
  而淮西军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里爆发出的战力也是惊人的,尤其是他们本来就是之前没有被关中骑兵折磨,也没有参与一开始的山丘争夺战的淮西军中军和右军,无论是士气还是建制都非常完整,上下齐心,直冲着苻黄眉将旗所在之地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苻黄眉哪里来得及在山谷中修建壁垒,之前只是在这里有一道土墙,还是本地人修筑的用来在雨季阻遏、引流洪水用的。
  此时苻黄眉就靠在土墙后,看着前方刀光闪动。
  关中王师擅长以甲骑和甲士开路,步卒在后的进攻,而防御也是进攻性防御,以甲士为骨、陌刀队为肉,构成诸如营垒、土墙之外的钢铁防线,也是血肉磨坊。
  毕竟只有离开了营垒的束缚,甲士和陌刀队才能大开大合、放手施为。
  此时,陌刀队正一排一排的向前大踏步推进,每当前排的人倒下的太多时,后排的士卒就会立刻顶上来,替换掉前排的士卒,同时盾牌在两侧支起来,用来掩护伤员后送。
  不过这种进攻性的防御,也意味着一旦当甲士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当陌刀队是在无人可以替换的时候,那就是阵线直接崩溃的时候,而没有了陌刀队和甲士的支撑,后面的那道土墙显得是如此的羸弱不堪。
  “将士们休息的如何了?”苻黄眉回头问正走上来的一名偏将。
  那正是之前带领关中骑兵、被郗恢从寿春城亲自赶来抽鞭子的偏将,他一拱手,气势昂昂的说道:
  “还能战。”
  苻黄眉在之前和鲜卑人的战事中就清楚的知道,甲骑和甲士真正能够在战场上活动的时间并不长。
  所以在关中王师借用甲士的强悍以及甲骑的威慑力突破淮西军防线之后,苻黄眉就抓紧把甲骑和甲士都撤了回来,一方面,绕山迂回,需要尽快,甲骑和甲士显然会跟不上队伍,另一方面,这也是苻黄眉最后的底盘,一旦山谷口守不住,他还需要关中骑兵尽可能的把敌军冲散,这样才能用拉起来的后勤辎重部队慢慢消化。
  “先不着急,等候命令。”苻黄眉吩咐。
  即使是偏将眼中洋溢着跃跃欲试的光,他还是拱了拱手:
  “谨遵号令。”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阵阵喊声,原来是淮西军终于靠着人数的优势,压迫着陌刀队不得不且战且退,而顶在陌刀队更前面的甲士,只有两三个被抬了回来,剩下的尽数没入敌军汹涌的浪潮中。
  而陌刀队的崩溃,显然也已经没有多久了。
  苻黄眉豁然起身:
  “鸣金,把陌刀队撤回来,其余儿郎,准备随本帅杀敌!”
  与此同时,山谷的远处,也是杀声阵阵,关中王师已经从后面和淮西军交上了手,同时肉眼可见有黑色的点点正从山坡上向下移动,显然回过神来的淮西军又要在关中王师的后方大闹一场。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一场混战。
  第一七六四章 谁言水师不能陆战
  隐隐察觉到有目光看向自己,苻黄眉眯了眯眼,感觉这视线似乎是从远处淮西军营垒所在的山坡上传来的。
  如果有人在眺望此处,大概就是桓豁吧。
  因为苻黄眉相信,此时的桓豁应该有和自己相差无几的疑惑:
  明明只是带着人出来探查敌情,怎么就直接演变成如此生死大战了呢?
  苻黄眉想不明白,估计桓豁也正苦恼。
  不过无所谓了,战场,本就是充满诸多不确定,既来之,则安之。
  现在整个战事的重点,显然已经变成了,淮西军是不是能冲出山谷,而关中王师又是不是能够抢在这之前、在自己的后路一样被淮西军切断的情况下,杀灭谷中的淮西军。
  对于被前后夹击的淮西军来说,此时唯一的活路显然就是打开前面的山谷、冲杀出去,而对于在他们的后面同样被前后夹击的关中王师来说,此时唯一的活路显然就是和谷口的袍泽一些,将淮西军彻底击破。
  所以,山谷之中的淮西军拼命地向前进攻,甚至已经混不在乎身后的关中王师如何了,而身后的关中王师也在拼命地进攻,一次又一次的手起刀落,追逐、劈砍着前面的背影,一样浑然不管身后桓豁到底带着淮西军的增援赶到什么位置了。
  绝地,背水,再加上两军自淮东一直纠缠到淮西的恩怨情仇,林林总总因素叠加在一起,所有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甚至是唯一的念头,不是放弃,不是投降,而是厮杀,拼尽全力的厮杀。
  发动进攻的淮西军,已经不是和之前那样一轮又一轮的进攻,而是变成了前赴后继的冲锋,源源不断、滚滚不绝。
  很快,淮西军士卒的尸体就已经铺满了低矮的土墙下,并且一层层的摞起来,眼见得甚至比土墙还要高,甚至在临死之前,还有不知道多少士卒,伸出手,用力扣着土墙,鲜血随之印在墙上,横七竖八,满是血迹和血手印,触目惊心。
  而这在平日里只会引人发怵的一幕,此时此刻,只会刺激着淮西军士卒继续向着土墙发起不要命的进攻。
  很快,苻黄眉身边的亲卫就已经倒下了半数,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
  至于最早坚守防线的士卒,更是全部牺牲了,此时正和苻黄眉并肩作战的,是从后方抽调上来的辎重兵,他们刚刚顶替了同样伤亡惨重的陌刀队,坚守着越来越脆弱的防线——不错,因为实在是没得选,苻黄眉甚至只能把陌刀队拿来填线,而现在甚至还要使用基本没有怎么上过战场的辎重兵。
  若是再顶不住,苻黄眉最后的选择就只有一队简单挑选后的民夫了,人人拿着一把刀,便是淮西军劈砍,也能劈砍一会儿。
  “将军,我等还能战!”陌刀手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苻黄眉扭头看去,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受伤,但是仍然坚持伫立,目光炯炯。
  甲士实在太少,并不是因为关中的冶炼技术不过关,而是久经乱世,想要在面有菜色的百姓之中找到负担得起重甲的,着实艰难。
  因此陌刀队才是每一支关中王师真正的开路中坚。
  甲士是刀尖,陌刀队就是刀刃。
  所以让陌刀队再顶上去,苻黄眉实在是心痛。
  但如果不守住,那么防线被突破,淮西军一泻千里,诚然苻黄眉还能依靠骑兵冲散他们,最大限度的减少其对营寨的冲击,但是也很有可能意味着自己同样陷入重围的步卒主力将会被淮西军纠缠、包围,再也救不回来了。
  毕竟苻黄眉是河洛军无可替代的主心骨,谷口失守,苻黄眉将旗倒下、生死不明,河洛军上下哪里还能有多少斗志呢?
  关中王师再怎么天下披靡,也是人,人的意志还是有限度的。
  “上吧,余同尔等齐去。”苻黄眉淡淡说道。
  其实他之前已经在土墙上厮杀一阵了,但是很快就被将士们七手八脚拽下来。
  带领陌刀队的校尉摇了摇头,径直走过苻黄眉:
  “我等还未死绝,怎能让主帅冲锋?”
  说罢,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土墙,一声不吭,手中长刀却宛若长虹。
  陌刀队的再一次投入战斗,无疑提振了土墙上将士们的斗志,他们配合着陌刀作战,陌刀所向,立刻有长矛短剑一并发力,封堵敌人的进退之路。
  但是站在土墙下的苻黄眉却很清楚,这并不开阔的空间,显然并不适合陌刀队那种大开大合、气断山河的打法,因此陌刀此时可能还比不得长矛,他们能够起到的作用并没有太大。
  提着横刀,苻黄眉已经随时准备跳上土墙。
  而就在这个时候,“轰”一声闷响,从土墙外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哀嚎声。
  苻黄眉大喜过望,抬头看去,山坡上,火光迸现,原来是配属河洛军的那门火炮,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抬上了山。
  且石弹飞舞,显然和火炮一齐赶来的,还有霹雳车。
  霹雳车被摆在了防线的后面、谷口外,直接往谷内抛射石弹,很容易就能甩落到人群中,高低都能一下子砸死、砸伤十来个。
  火炮的闷响一声又一声,若雷霆炸裂。石弹的呼啸一下又一下,似狂风乱舞。
  而一群没有披甲,但提着刀、步履如飞的士卒,也抵达了谷口,一边帮忙转运伤兵、清理狭窄的场地,一边娴熟的抢占高处,一排排弓弩手摆好阵势,一轮轮箭矢倾洒在淮西军的头上。
  冲在前面的步卒则直接跃上土墙,和关中王师并肩作战。
  他们的到来,让苻黄眉先是微微诧异,旋即喜上眉梢。
  只听带队的一名偏将大喊道:
  “谁言水师不可上陆而战,弟兄们,让关中的看看,咱们两淮水师一样能战!”
  “吼!”两淮水师的士卒们齐声应和。
  “如何?”一道声音在苻黄眉身后响起。
  苻黄眉匆匆看去,提着横刀的刘牢之大步走来:
  “昔有丁奉雪中奋短兵,今有两淮儿郎上陆阻强敌,苻帅意下如何?”
  苻黄眉彻底松了一口气:
  “若及时雨也。”
  不过刘牢之还没来得及再吹一句,土墙上的不少两淮水师士卒就惨叫着倒下。
  让没有披甲、也一贯不习惯披甲的水师士卒去对付披坚执锐的淮西军,的确有点儿强人所难。
  第一七六五章 淮西军散作满天星
  战场上可不是只凭借一股血气就能够杀敌的,因为论血气,此时战场上的谁不是天下强军,自不缺这个。
  两淮水师方才发出豪言壮语,就直接掉了链子。
  刘牢之:······
  苻黄眉却没有再次惊慌,两淮水师的表现本就在意料之中。
  术业有专攻,两淮水师本来就是在水面上称豪杰的,若是能够在陆地上也和淮西军斗一个不分高低,那么岂不是显得淮西军和河洛军这一对旗鼓相当的对手势力都太弱小了,还不如人家一个赶来客串的打得好。
  他们的到来,在苻黄眉看来,象征意义本来就大于实际意义。
  这鼓舞了关中将士的士气,也无疑成为压垮淮西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淮西军上下自然无从分辨这些步卒是从哪里来的,只道是河洛军的后续援兵赶到了,自然惶恐不安。
  方才淮西军最后的猛烈冲击在水师将士以命相搏下挡住了,后面的淮西军士卒可不知道前面打的有多么艰难,只道是随着敌人援军的赶到,最后突破的希望已经没有了。
  而现在,一些黑影开始向山坡上移动。
  淮西军支撑不住了,想要向山上退却。
  可是这山,哪里是那么容易上的?
  若是很容易就可以抢占这战场制高点,那么桓豁和苻黄眉大概也不会让军队在山谷里打生打死,因为很难展开甚至不得不用添油战术,不断地轮换兵马上前进攻。
  淮西军的将佐们拼命地呼喊、鼓动士气,可是在这前后包抄之下还屡攻不破,淮西军的士气已经不是喊几句口号就能够挽回的了,更何况在每一个士卒的眼中,空荡荡的山丘,本来就是高处,很容易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然而当一名士卒往山上跑的时候,没有什么,但是当十几人,甚至数十人,零零落落往山上跑的时候,淮西军的阵列彻底动摇了。
  而另外一边山上的关中弓弩手们也察觉到了他们的踪迹,纷纷调转方向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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