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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第1213节

  “其实其中很多都已经在昨天晚上被清查了。”王羲之提醒道。
  “还远远不够啊,右军有所不知,这些年五斗米道在各家后宅之中颇为流行,谁知道这枕头风一吹,会出现什么岔子。”谢安叹息道。
  王羲之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世家夫人和小姐们信奉这些,之前王羲之也有所了解,不过在王羲之退隐的时候,这种风气还不算非常明显,尤其是世家中的男性们多半都是遵循经义或者探讨玄学,有事没事再磕点儿五石散,对于那些佛啊道啊的,并不怎么感兴趣。
  以至于何家信佛教、郗家信道教,一时间都被坊间传为笑谈。
  但是他的确忽略了,道家和佛家从来都没有放弃对各个家族后宅的影响,这些夫人和小姐们平时并不能对家族的事务起到什么决定作用,但是此时此刻不是彼时彼刻了,哥哥家族都已经是上下慌乱、六神无主的时候,若是自家夫人笃定的给出建议,而且还是试一试或许能够避免自己被砍头、全家被流放之结果的建议,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就算是失败了,那结果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在杜英相对怀柔的手段影响下,在枕头风的吹动下,这些世家很有可能会选择和佛道两家联络、配合。
  “后果不堪设想。”王羲之凝神说道,“可是会稽郡那边······不知道哪家和五斗米道的来往密切。”
  “没事,余知道。”谢安眯了眯眼。
  王羲之:······
  大家之前都是隐居不出,是不是咱们的隐居方式有点儿不一样?
  郗超则适时的插进来:
  “此时再去控制会稽郡的那些世家,为时晚矣。不过可以先做两件事,其一,这些家族在建康府多半都有人在,甚至很多都是家叔伯长辈甚或者家主本人,所以可以先控制起来。”
  之前杜英即将进入江左,各地世家都派重量级人物入建康府打探消息,当然也是为了斟酌局势,一旦杜英之强大不好撼动,那么他们也会果断的直接向杜英纳投名状,这件事自然还是得家主或者有名望的家中前辈出面才说得过去。
  现在大部分都没有来得及离开建康府,的确是不容错过的筹码。
  “其二,还请尚书列出来一个准确的名单。”郗超把“准确”这两个字咬的很重,意思自然是什么家族明确可以判断,什么家族只是有所嫌疑,一定要区分开,到时候这个名单传入会稽城中,被怀疑的或者清白的,自然和那些已经被判定了和五斗米道有勾结的互相猜忌。
  因此这个名单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准确,而是势均力敌,一定要让名单上的两方或者三方势力都差不多,所以谁都不敢贸然动手,同时还能把一些原本就打算联合的家族分开、互相敌视的家族凑在一起,更是让他们的矛盾激化。
  谢安微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
  杜英则缓缓说道:
  “务必要把叛乱控制在会稽,向北不能越过钱塘。兵马方面,就让镇西将军和荀都督领兵吧。”
  谢奕和荀羡都是江左出身,自然也能够尽可能的减少对面那些世家的敌意。
  而且随着这天下平定,两淮军和青州军眼见得都要没有用武之地,日后军中精锐肯定是向南或者向北把守边防的,但大部分士卒恐怕都要解甲归田。
  现在再给他们一个建立功勋的机会。
  “至于宗教未来的管理上,既然五斗米道想要造反,那就不能再广为流传,让长安那边派人来吧,到时候这也是个烂摊子,不过也正好可以让北方的教派南下。”
  第一九六三章 杀人要讲究法律
  如今北方的道教,在杜英的授意、郗愔这个道学大家的亲自操控下,已经向着后世全真教的宗旨发展。
  对于如今江左盛行的五斗米道,杜英自然是相对排斥的,因为符箓丹药之说,目前来看只不过是在阻挠社会的发展罢了,什么物理、化学的,杜英已经有了书院和工坊作为底子,并且也在推动双方之间的合作交流,所以直接让书院正儿八经的钻研这些课题难道不是更好么?
  自然也没有必要借助于一群所谓炼丹修仙之人的手,而且他们现在着重炼制的五石散什么的,本来就是在毁坏人的根基。
  至于佛教,则在那甘露寺主持法洁的主持下,积极和西域佛教接触,交流佛法。
  杜英知道此时西域佛教继承自天竺,发展的非常完善,并且一直有深入中原的野心,历史上也的确让他们做到了,所以想要凭借闭门造车多年的本土佛教拦住他们,不太现实。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因此杜英也没有打算拒绝西与佛教,而是让西域佛教和本土佛教合二为一、取长补短。
  历史上那些西域僧人深入中原之后基本上也是一心传道,并因此得到了各国的尊重,杜英对他们还是相对放心的,毕竟能够有决心穿越黄沙大漠前来传道的,和江左那些盯着自己山脚下一亩三分田的和尚,在思想觉悟上还是要高一些的。
  并且,学习、引进、融合,最终化为己有,本来就是华夏文化最大的特点和长处。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因为是都督府以官方身份背书、支持这件事,所以道教和佛教在北方发展的都颇为顺遂,此时让其南下,也是在情理之中,尤其是主持这些事情的郗愔、法洁还有谯王司马恬,都是江左世家和皇室的老熟人了。
  当然,杜英大概不会让司马恬南下,此时正是削弱皇室的时候,司马恬没必要来刷存在感。
  谢安和王羲之对此都没有意见,杜英在平叛和后续管理上,用的都是江左出身的人,这已经给足了面子、留足了余地,若是会稽世家们还有那些和尚和道士们再不能领情的话,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会稽郡的事暂时先如此,建康这边可已经平定?”杜英接着问。
  “昨夜有世家妄图自南门突围,皆被镇压。”郗超回答,“另外城外东山也有世家意欲闭门自守,不过因为有谢家的帮助,所以我军已轻松控制整个东山。
  所有名单上的罪犯,一个不差,其余不该杀之家眷,今日已着手押解北上。
  大王可要今日将这些人斩首示众?”
  “不着急。”杜英微笑着说道,“昨天的查抄应该收获颇丰吧?这些钱财都是从何而来,是否搜刮的民脂民膏?”
  谢安和王羲之皆是无言,这不是废话么,世家哪一点儿财富不是民脂民膏?这乌衣巷里有几个一清二白的?
  换而言之,不这样做又如何住在乌衣巷?
  “不只是抢掠民财,而且还有诸多欺男霸女、勾搭成奸、阴谋造反、对大王意图不轨的证据。”郗超微笑着说道,他明白了杜英的意思,“这些罪责林林总总,已足以让这些人罪不容诛。”
  欺男霸女什么的肯定没少做,不过阴谋造反就是有点儿牵强附会了,顶多就是想要联手对付杜英罢了。
  不过这半真半假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再加上会稽郡那边一乱,转眼功夫风起云涌,明眼人自然都能看出来,会稽世家和五斗米道以及佛教恐怕早就已经勾勾搭搭,不然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起来这般声势?
  说不定他们真的要阴谋造反,只不过之前未曾察觉罢了。
  “那就好,这新时代已经到来了,乱世眼见得要结束了,可不能说杀人就杀人,要讲究律法才行。”杜英颔首。
  郗超赶忙拱手应诺。
  “不过嘛,对于一些直接敢于挟持陛下、刺王杀驾的,也不用客气。”杜英接着说道,“昨夜作乱禁军的首级,可曾挂在大司马门上?”
  “已在彼处。”
  “这些事情,起因、结果,都要通过报纸和老百姓讲清楚,让他们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孰对孰错、孰忠孰奸。”杜英缓缓说道,“可莫要误会了本王的一片苦心。”
  一时,众人表面上都唯唯诺诺,心里皆忍不住感慨于秦王的无耻。
  不过······正是因为秦王不要脸,才能走到这一步,也才能在未来继续坐稳那个位置。
  会稽郡叛乱,显然也打乱了众人的计划,按理说明天就应该准备三请三让第一下了。
  小皇帝已经完全被隔离、控制起来,继续拖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现在会稽戡乱,自然不能再有动作,否则一边喊着会稽叛军是逆贼,一边督促小皇帝禅让,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好在杜英也不急于这一时,司马家三代人走的路,自己三年之内能够走完就满足了,现在也正好可以借助摄政,刷一刷名望。
  ——————
  众人散去后,杜英单独留下了谢安。
  “三叔打算何时启程?”杜英问。
  私下里场合,杜英直接按照家里的关系称呼之,自然也是表示亲近。
  谢安和王羲之现在显然也只是帮着秦王府的属官们熟悉朝政、做好交接工作而已,对于关中新政,他们了解有限,甚至之前还怀有偏见,自然不适合、也没打算继续留在朝堂上,遵守之前的约定,动身前往关中。
  谢安将要配合任群,继续构建关中的监察体系,这虽然是一个得罪人的活,但是以谢安的手腕、心态和威望,还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任群自己的确撑不起来场子。
  王羲之则会前往书院任教,这也是因为他的身体仍然没有好利索,自然没有余力能够为政务奔波,且琅琊王氏和秦王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谢家那样如胶似漆,王羲之本来就不奢求自己能够得到秦王的信任,人在关中,其实有点儿“自请为质”的味道在其中。
  谢安闻言,微笑着说道:
  “应该就是这两日了,先等等会稽郡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吧,说不定还需要余同右军出面。
  大王有意想要更迭整个朝堂,但也不能急于这一时。”
  第一九六四章 暗访会稽王
  杜英摇头:
  “朝堂的更迭并不着急,甚至没有这个朝堂,余照样能够把天下支撑起来。”
  朝堂百官,在家都被人盯着的情况下,不就是摆设么?
  政令自然都是从秦王府出来,顶多让小皇帝去盖个章,高低有点儿参与感。
  “倒是想要托付给三叔的这些工作,迫在眉睫。”杜英缓缓说道,“都督府起家以来,连战连捷、扩张太快,余也只能保证身处关键位置上的官员能够为新政尽心尽力、履行职务,但是也没有办法将目光投向犄角旮旯、每一处城池和村寨。
  洪聚,哦,也就是任群,陆陆续续也有各地巡查的文书送上来。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已经有一些地方发现贪污、仗势欺人的事,尤其是一些之前关中兵马所向、举手投降的城镇,一般也都顺势留用其底层官吏。
  现在这些人经过最初的蛰伏和配合之后,原形毕露,不能再留着其鱼肉乡里,否则关中新政之推行又有何用?到头来真正受益的也就只有大的州府,到地方县城上,还是一如既往。
  所以就更需要制定详细的审查律法和规章,如何判别贪污、何时何人去搜罗证据,又应该判什么罪责,这些还需要三叔为余把关。乱世当用重典,趁着这乱世还有结束,余也能够打扫打扫屋子。”
  谢安之前就已经和杜英表明了态度。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其实也代表了他对于这个工作未来前景的担忧。
  这是要把很多人往死里得罪啊。
  少不得还要被扣上一个酷吏的名号,毕竟研究刑罚苛刻程度,是没有上限的,刑罚不管怎么苛刻,逐渐有人适应之后就会继续铤而走险,迫使刑罚不得不更加苛刻,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且钻研刑罚的人,不知不觉的也会开始钻牛角尖,向着更加难以言表的状态前进。
  谢安修养名望半生,自然不期望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所以一时间有些犹豫。
  杜英早就对谢安的心态有所了解,缓缓说道:
  “并不是所有的刑罚都一定要走向极端,也并不是所有的监察都一定要为人所抨击,甚至这本来就是本末倒置的事情。
  余所需要立的是刑法,不是刑罚,一字之差,但是前面那个是规矩,后面这个是手段。
  现在只是需要找到一条线,划出来一条线,告诉所有人越过这条线的代价即可,并不是让、也不能让这条线前前后后变动,在不同人的面前有不同的划分方式。
  余需要三叔来帮忙把关,这条线到底划在什么地方合适,朝廷对于下面的这些官吏们的所作所为又应该秉持多大的忍耐?”
  话已至此,杜英显然也没有打算给谢安额外的选择,不想上,硬着头皮也要上了,而且看来杜英也并没有滥用刑罚的意图,这让谢安至少稍稍松一口气。
  “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安如是回答。
  ——————————
  会稽王府。
  如果说有什么地方在经过昨夜的变乱之后,从人流涌动,到门可罗雀,除了那些已经被查抄的府邸之外,会稽王府也应该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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