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虞听呼吸不由自主加快,往池边挪了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见燕寻罕见地轻笑出声。
哗啦——水面漾起波纹。
虞听肩膀一抖,别过脸去。
“多亏你和虞伯父的帮助,伊斯特芬的考试准备得很顺利。”他听见燕寻的声音从近得几乎危险的距离传来,“人总是要劳逸结合的。”
虞听脖子像是被美杜莎石化,根本转不过去:“那你干嘛和我在同一处温泉,不怕别人知道——”
“这里是经理为我预留的私汤,”燕寻顿了顿,“和你一样。”
虞听倏地回头:“私汤?”
他的目光撞入一片黑色的洋流。
“不然呢?”燕寻胳膊肘搭在池边,撑着头看向他,“哦,忘了说,这里毕竟是燕氏新开设的产业,父亲说了,既然是修学旅行,让我顺便替他来考察一番。”
虞听微怔。他舌尖动了动,下意识无声地念了一遍酒店的名字。
临燕。
……怪不得。
能在刚刚获批对外开放的自然保护区建立一家五星级规模的温泉酒店,除了燕氏,还有哪个家族或者财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到?
虞听的惊讶被燕寻尽收眼底,对方也不说话,就这么噙着一丝笑看着他,随意搭在池边的胳臂牵引出锻炼得当的肱三头肌漂亮的形状,大理石雕塑般的健美身形令虞听心头烧起一股无名火。
都是男人,怎么偏偏自己的设定就是个该死的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
虞听被这不公平的待遇气得无语,再次别过脸,假装欣赏远山。
帘子掀开,一个服务生端着个方形的木托盘走上前,单膝跪下,将托盘稳稳放在水面:“燕少爷,二位慢用。”
燕寻摆摆手,服务生很快退出小院。
“泡久了会低血糖,还容易口渴。”燕寻取下一个清酒杯,把木托盘往虞听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他们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水果和甜品。”
虞听沉默不转头,像一架固执的望远镜。
燕寻看了他一会,无奈地弯了弯唇。
“赛罗米尔的学生不论家世如何,这次修学旅行都是在公共温泉沐浴,要是让你独自一个人泡温泉才是燕氏明晃晃地给你特权,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燕寻说,“这下放心了吧。明明现在我都不在意这种事,你又何须担心。”
他看见虞听消瘦紧绷的下颌线动了动:“这是你规定的边界。”
“是,是我规定的边界。”燕寻换了个动作,放下手,长长的手臂搭在虞听背后的池边,看起来像要把他揽到怀里。
“吃点东西吧。”燕寻又说,“你最近瘦了。”
这话可触碰到虞听逆鳞,他刷地转头:“怎么,燕少爷觉得自己的好身材很了不起——”
不早不晚,刚好看见燕寻的视线由上及下,顺着他的肩头打量似的滑落,坠入水面下若隐若现的白皙身段。
水面哗啦一动,虞听蜷起双腿,膝盖顶出水面:“燕寻!”
燕寻微微一笑,从木托盘上拿起一杯牛奶递过去,虞听一把夺过,咬着吸管恨恨转头。
该死,怎么偏偏遇到这家伙,他就这么容易一点就炸?
可对方的解释实在挑不出毛病,虞听也的确不想和那三个越来越不按剧情办事的定时炸弹待在一块,再加上方才燕寻递了个台阶,即使半信半疑,他也只好顺从。
喝着冰镇牛奶让泡温泉的闷热缓解了不少,虞听慢慢放松身子,重新靠在池壁。
燕寻侧目而视。虞听并没发现燕寻的手臂就搭在自己身后,低下头时,纤细后颈便突出一截颈椎的形状,线条脆弱却优柔。
他看向虞听含着吸管的唇。
“你这么在意身材的事,”燕寻说,“我倒是很好奇,马术课上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好身手。”
虞听松开吸管。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深究燕寻为什么会得以看见。
“父亲教我的。”虞听说。
“听虞家的人说你从小底子就差,令尊会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学习这种危险的运动?”
虞听眯了眯眼:“如果我说我是上辈子学的,你信吗?”
燕寻挑眉,顺着对方的侃大山接下去:“敢问虞小少爷上辈子是什么身份,是古代的镖师还是行走江湖的大侠?”
“都不是,”虞听把杯子放回托盘,向燕寻倾身,注视他的眼睛,“上辈子的我,是用命来保护你们这些有钱人的。”
燕寻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二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有一会儿,燕寻的余光可以看到青年随着这个动作深陷的锁骨,雾气和汗水在颈窝里蓄起一个令人心痒难耐的水洼。
虞听勾了勾唇。
“抱歉,”虞听说,“说错了,是我们这些有钱人。”
他抽回身,拈起一粒剥了皮的葡萄放入口中。
燕寻脸上细微的抽动被隐匿在雾气中。他搭在池边沿的手指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虞听不再看他:“我要回去了,竞赛的资料还没读完,回到房间我还得抓紧时间看看。”
燕寻眼神似乎变了:“你参加了竞赛?”
“燕少爷你慢慢泡,”虞听道,“玩得开心。”
他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忽然嘶了声,身子一栽,温泉水面荡起波浪,托盘摇晃着被推远。
燕寻立刻靠过来:“虞听?”
他搭着的手臂自然快速地搂住虞听的后背,虞听倒在燕寻怀里,侧颊撞上燕寻宽厚的胸口,他下意识伸手在水下一撑,意识到什么,突然脸色通红。
天杀的,他居然不小心摸到了燕寻的大腿。
他立刻拼了命也要起来:“我……”
燕寻揽着虞听瑟瑟发抖的单薄脊背,语气平静:“这里的温泉效果很好,你肌肉太放松,很正常,没关系。”
虞听默默收回手。“没关系”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吃了对方豆腐?虽然看起来的确是自己扑到人家怀里,二人也的确不是一般的赤诚相对,燕寻的大腿肌肉也的确紧实……
虞听硬着头皮:“那我晚点给酒店打电话,预约个按摩服务不就行。”
他感觉到燕寻的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腰侧,轻易地将薄薄的一柄腰扣在掌心。
“我帮你按摩推拿。”燕寻说。
虞听一惊:“你会按摩?”
燕寻说:“谁上辈子不是技多不压身呢。”
说完燕寻借着水下浮力将虞听翻了个身,虞听胳膊搭在池边跪趴着,被人钳制住的这种体验实在不妙,然而说出的话又覆水难收,虞听几乎是下意识挣扎:
“我怎么敢劳烦燕少动手,还是不用了——啊!”
燕寻动作始终比他更快,握着他的腰,掌根用力,也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真有章法,一股酸胀感瞬间顺着脊柱窜涌上来,虞听叫了一声,瞬间伏在池边不动了。
“虞听就在隔壁?一定是走错了!”
希莱尔想当然地指着院子:“你现在去叫他过来。他一个人泡温泉,低血糖晕倒了都没人知道!”
服务生面露难色,正不知回答什么好,一旁沉默的林抚忽然面色一变:“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仔细谛听,果然,一墙之隔的隔壁院子里隐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还是不用了——啊!……”
三个人皆是一怔。
服务生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蹑手蹑脚地一步步退开。
温泉内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率先说话。
心照不宣的沉默中,隔壁私汤内的声音尴尬地愈发清晰。
那声音时高时低,说不上是痛苦还是愉悦,让人很难想象,却又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青年咬着嘴唇、垂着薄红眼皮颤抖的画面。
又是一声闷哼,希莱尔沉不住气,清清嗓子,另外二人也猛然回过神,纷纷把脸转向另一边。
三个年轻小伙子分别坐在温泉的一角,表情复杂。
“……”尤里乌斯沉吟片刻,“或许是大家听错了。应该不会是他。保护区有很多小鸟或者松鼠,也是叽叽喳喳的。”
“的确不是他,”林抚立刻说——明明尤里乌斯根本没提及是谁,但这时候没人顾得上戳穿话中露了馅,“他的家教不会允许他在公共场合做不雅的事。”
希莱尔没好气地看两个忽然达成统一战线的青年:“不雅的事是什么事?”
林抚噎了一下:“我的意思是……”
隔壁的喘息忽然变得急促:“等等,轻点!……”
三人过电般同时一个激灵,尤里乌斯那完美的绅士笑容荡然无存:“有人和他在一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