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但出乎他意料,小白脸耸耸肩,转身主动向远离校门口的街角走去。
那里是专业混混眼中最佳的勒索地点,把人堵在死胡同里最适合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阎罗王很惊讶,小白脸看着眉清目秀的,脑子却少根筋,至少也该做做最后的挣扎,想办法跑回校门口求助吧?
不过肥羊已经送到嘴边,断没有不下口的道理。
阎罗王给同伴们使了个眼色,三人骑着摩托车,呈品字形将小白脸包围得密不透风,金牙大笑着使劲轰油门,而他则吹着轻佻的口哨,路人见了这副架势纷纷绕道而行,并向小白脸投来同情的目光。
他们一路拐进街角,小白脸那张五官优越立体的脸始终面无表情,没有尴尬、恐惧,甚至没有被羞辱的愤怒。
阎罗王逐渐察觉到不对劲,三个人不再趾高气昂,他们意识到自己在这气质非凡的俊秀青年身旁不像敲诈勒索的飞车族,反倒像是护送富家公子的摩托镖师。
“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有一个拉法耶特公爵家的儿子,在一年级念书?”阎罗王攥紧刹车,跨下摩托,粗声恶气地问。
另两人也跟着下车,金牙抽出折叠棒球棍,一下下在手里敲着,像条蓄势待发的恶犬。
可即便被这样围堵在窄巷里,小白脸仍然从容不迫,他敛了眼皮,垂眸看着他们。
“没怎么听说。”他淡淡睨着三人,“看起来,他是为了竞赛项目的事寻仇来了,只是木已成舟,他这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踢到铁板了,明白吗?!”阎罗王指着他鼻子低吼,“今天我们就是要来给你个教训,你这狗娘养的小白脸!死到临头还嚣张什么?!”
换来的只有对方垂着眼帘漠然望向他:“很好,我倒想请教一下三位的高招。”
阎罗王愣住了。
坦白说,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单纯是收钱“平事”,而是掺杂了太多个人情感。道上的人通常都是这样,装模作样地愤怒足以吓得绝大多数人屁滚尿流,可这次不同,对方越不出招,他就越恼怒,越暴跳如雷。
阎罗王重新审视起眼前的青年。仔细一看才发现,小白脸其实比他们三人还略高上一两公分,这使得对方始终以居高临下的眼神平静地望着他。
刚刚小白脸说要“请教三位的高招”。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对方真有些功夫在身?
电影里说武林高手过招讲究的是气场与威压,阎罗王终于体会了。他警觉地盯着青年那双漆黑的瞳孔。
“公爵家的儿子出了五千块买你一个教训,让我们警告你以后少来挡他的路。”阎罗王突然说,“如果你出三倍的价格,我们就当没这事发生,放你一条生路。”
其他两个兄弟都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老大哥。他居然未战先求和了,还是主动给区区一个小白脸台阶下!
混混们的表情变化被虞听完整地收入眼底。他无声地笑了,阳光从窄巷斜上方照下来,三个人拉长的影子匍匐伸长,直至被虞听踩在脚下。
“我家虽然有钱,但还不至于随便丢给路边的野狗。”他把双手从风衣侧兜里拿出来,活动了一下苍白消瘦的手腕,“只可惜这身子实在拖后腿……否则再来十个都不够我活动筋骨。不过你们仨足够我应付了。”
阎罗王顿时暴怒:“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给我打爆他的头!!”
另外两人早已蠢蠢欲动,阎罗王的怒喝犹如解开他们的最后一道缰绳,二人张牙舞爪,挥着棒球棍向虞听扑过来,虞听一条腿后撤半步,单薄腰身一闪,侧身躲过劈向他头颅的致命棒球棍,随即抓住金牙的手腕背身一拧!
棒球棍当啷一声滚落在地,金牙抱着脱臼的胳膊倒在地上呻吟,另一个混混下意识停下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如土色。
虞听振了振风衣上的灰,忽然咬了咬唇,蹙眉低低地咳嗽起来。
阎罗王牙都快咬碎了,捡起棒球棍,高高举起:“你个狗娘养的小白脸——”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如平湖惊雷:“住手!”
阎罗王动作一顿,来不及回头,当的一声,后脑勺传来剧痛,他眼前一黑,章鱼一样瘫软倒地,迷迷糊糊中只听见咚咚两声闷响,阎罗王顿时捂着肚子来回打滚,脖子上的文身都因为抽搐变成皱巴巴的牛头马面。
“要说狗娘养的也该是你们这群人才对。”那人嘶声说,“最后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吧,往后余生你们都会老死在监狱里,我保证。”
虞听愣住了,他看着林抚丢掉不知从哪捡来的砖头,因为激动他整个人气喘吁吁,脸部肌肉随着他咬紧牙关说话不时微微抽动,表情从未有过的狠戾狰狞。
“林抚!”他一时语塞,“你怎么在——”
林抚突然向虞听扑过来:“小心!”
最后一个还有行动能力的混混已经失心疯了,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折刀,红着眼向虞听扬手挥来!
虞听下意识抬手做出格挡式,上辈子的经验和直觉教会了他在交手时要懂得取舍,如果受伤在所难免,那么被划伤手臂显然要比捅进胸口能接受得多。但林抚飞扑过来把他狠狠推到一边,撕拉一声,刀刃精准地划开林抚的外套,划出一道带着血的弧线!
“林抚!!”虞听失声叫道。
林抚后背猛地撞在墙上,小混混的刀脱了手,虞听抓住混混的头发用尽全力往墙上一撞,这次对方连声音都没发出,直接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你没事吧?!”虞听抛下混混,把靠墙滑坐到地面的人扶起来,“我们现在去医院……”
“快走!”林抚抓着虞听的手臂,用力站起身,反拽着他跌跌撞撞往外跑,“被堵在这我们就完了!”
他说的对,阎罗王已经恢复清醒,正喘着粗气准备爬起来再战第二轮,小混混就是人类中打不死的小强,又顽固又上头,林抚知道他们两个撑不过第二轮较量,踉跄着拉住虞听跨过横陈的手下败将,跨上一辆没有拔下钥匙的摩托:“上车!”
虞听不废话,立刻跨坐上后座,林抚把唯一的头盔草草扣在虞听脑袋上,调转车头,在阎罗王怒吼着要抓住车尾的前一秒拧下油门,摩托车如狂奔的猎豹,留下一串黑云般的尾气,疾驰而去!
他们从混乱的巷战中脱身,改装过的摩托车发出咆哮的噪音,掠过无数受惊的行人,闪电般穿行在车流中,连发动机的轰鸣都追不上车子迅快奔驰的黑影。
两个人都有些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林抚手心里全是汗,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就是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往哪儿开,眼镜也早就打飞了,他尝到喉咙深处的腥味,却置之不理,咽下带着血的唾沫,把油门拧到最大,将数不清的轿车甩在身后。
“你有没有受伤?”林抚大声问,狂风让他睁不开眼,但他就是不肯减速。
他听见虞听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喊:“慢点开,我们已经脱险了!”
“怕快就抱紧我!”林抚也扯着嗓子喊道。
“我不是怕快!今天真是疯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林抚大笑起来,活了快二十年他从没这样又傻又狼狈地大笑过。
他弓身伏在廉价的改装摩托车上,虞听紧紧抱着他的腰,紧贴着他的后背,晚风化作涡流,震开他的衣摆,黑发疯狂拂过没有镜框遮掩的锐利眉眼,他在公路上飞驰,孤身破开千军万马,活像亡命之徒。
他们漫无目的,可此刻林抚觉得自己可以逃向任何他想去的远方。
虞听忽然脸色一变,他的手摸到熟悉的温热粘稠。
“去最近的医院!”虞听大吼,“林抚,赶紧下高架桥,换我开车!”
“你开车?”林抚笑了,“这是摩托,不是小马驹,它可没那么好驯服。”
虞听再次愣住,他不知道马术课的事居然连林抚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更想不到林抚会用这种比他的好兄弟希莱尔还张狂的语气说话,他现在听上去有种莫名的醉意。
“你为什么要救我?”狂风呼啸,虞听不得不趴在林抚肩头大声问,“我可以解决他们三个,你这么做只会连累你自己!”
“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林抚说,“如果不是我邀请你参加竞赛,被他们打爆了头的狗娘养的就是我。”
虞听几乎要起鸡皮疙瘩,从他听到林抚轻描淡写地说出“狗娘养的”这几个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