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还是岿然不动, 对于身后来势汹汹的挑战者没有一丝探询欲望。
“他想出招,我就接招。”燕寻淡道。
他随意掀了下牌子,主持人吞了吞口水:“一千两百——”
希莱尔的笑声打断了他:“一千五百万!”
“好, 一千五百万, 一千六百万,”主持人一边报价一边给底下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使眼色, “一千七百万,一千七百万一次!”
虞听呼吸愈发急促,坦白说对他们这种家族而言花一千七百万买一个自己钟爱的古董也无可厚非,可这两个人根本不在乎, 他们豪掷千金只不过为了斗气!
“算我拜托你了, ”虞听急切道,“这东西我不要了,他爱要让他要去……”
“你真以为他要从我手里夺走的只是这件拍卖品吗?”燕寻低声问。
虞听怔怔地看着燕寻的侧脸, 青年紧绷的脸上呈现出坚毅与狠戾,到了这一步,他不再是稳坐钓鱼台上的那个燕学长、燕主席、燕少爷,而是古罗马斗兽场里的战士,至于希莱尔,则是誓与其不死不休的狼。
拍卖场的气氛彻底变成了斗兽场,场内的观众满脸兴奋,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不重要,被繁文缛节规训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巴不得勇士与狼杀得你死我活,更何况这是一位端坐在奥林德上流社会神坛上的名流之后与横扫贵族圈的跋扈新贵之间的战争。
“一千八百万!”
主持人宣布。台下的工作人员都慌作一团,若是往常他们早为这业绩开香槟了,欧文家少爷和燕大公子无论谁今天被下了面子,明天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
然而除了虞听这根导火索,没人和这帮人共情,原本想要竞拍的人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退出了,人们本该在格调优雅的乐曲中欣赏艺术品,再不经意地展露一下自家财富的冰山一角,但现在来宾们热血上脑,就差当场开盘两边下注,赌究竟谁会更胜一筹。
“一千八百五十……一千九百万!”主持人挤出一个微笑,“一千九百万,第一次!”
虞听闭上眼睛。老天爷,谁能叫这两人别闹了?上流社会就该在任何时候都死了一样无欲无求,紧张、狂喜、渴望之类的激动情绪都被视为严重的失态,可他们现在在干嘛?
用不了五分钟,“希莱尔·欧文与燕寻为一件拍品在崇越大打出手”的新闻就会在赛罗米尔论坛刷屏!
他也不敢回头,用不着回头都能想象得到希莱尔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两腿岔开坐没坐相地瘫着,狂妄不羁的笑让青年英俊的脸看上去狂妄又邪魅。
“两千万!”希莱尔轻佻地道。
虞听开始做深呼吸。到了这一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个有钱人,如果是上辈子,听到有人甘于花两千万赌气,他大概会当场心跳过速呼吸性碱中毒。
“两千五百万!”燕寻举牌,主持人报数,“两千五百万一次……”
希莱尔这下也不再游刃有余了,一咬牙:“三千万!”
大冬天的,会场里却燥热难耐,恶狼显然亮出了他的獠牙和利爪,附近有人悄悄凑到希莱尔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大约是些“欧文少爷势在必得”“果然还是欧文家族才能如此豪迈”之类的恭维话,希莱尔冷冷一笑,手背朝外挥了挥,赶苍蝇似的将人驱走。
虞听艰难地睁眼看向燕寻:“燕寻,是我不该——”
“五千万。”
燕寻没有举牌,沉声说。
他声音很轻,会场却霎时死寂。
希莱尔一把甩开旁边要按住他的宾客,猛地站起身,那由发型师精心吹出的发型都乱了,他把头发往额后一抹,喘着粗气,指着第一排那个闲适的背影:“你——”
“五千万一次!”主持人几乎快尖叫着盖过希莱尔的声音。
希莱尔一股火气堵在胸口,那架势仿佛要把对方的脊梁骨戳穿个洞,可他几次张口,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主持人高喊:“五千万,两次!”
虞听魂魄都要出窍了,他身子克制不住地要往下滑,燕寻八风不动地坐着,看也不看,伸出手一把拽住他胳膊,替他稳住身形。
“别胡思乱想。”燕寻说,“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值得。”
“五千万,”主持人哆嗦着举起锤子,“成交!”
木槌当啷一声敲下。
会场静如湮灭。宾客们木头人般呆坐着,主持人痴痴然杵在台上,燕寻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冰山般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此刻他不是迎战恶狼的角斗士,而是高台逐鹿的王。
王厌倦了胡闹的把戏,于是搭弓射箭,千里之外,见血封喉。
过了几秒。
徐董反应过来,第一个缓缓地,大声地拍起巴掌。其余人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拍卖场上的贵族礼节,一个个心不在焉,意犹未尽地鼓起掌来。
希莱尔剜了一眼周围人,拧身大步走出会场。虞听偷偷侧头,见希莱尔走远了,这才转回身,扶着额一掀眼皮瞭了燕寻一眼。
“你和他置什么气啊。”虞听叹息。
燕寻又恢复了燕氏贵公子那沉着冷淡的模样,拍了拍虞听的手背:“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
拍卖现场终于恢复了秩序,只是重磅冲击下人们都显得有些呆滞,有的想交头接耳又怕看上去太八婆,还有的直勾勾地盯着推下去的展品,那样子仿佛开始对自己的艺术鉴赏能力产生由衷的怀疑。
虞听无奈地长吁口气。
“我什么也不喜欢,只喜欢你消停一些,我的少爷。”他有气无力地嘟囔道。
*
一个小时后,拍卖环节结束,自由交易时间开始。
有了拍卖时精彩绝伦的两虎相争戏码,燕寻立刻被不少人团团围住,人们连旁边那位虞中将的儿子都忘了,纷纷上来搭讪攀谈,试图找出燕寻与希莱尔不睦的缘由。
燕寻三五句把人打发干净,发现虞听早就不见了,他一猜虞听也不会傻站着等自己,干脆来到交易会场,有别于拍卖现场,这里布置得类似贵族间的茶歇,工作人员们拿着pos机和文件夹走来走去,见缝插针地为来宾提供服务。
一个工作人员走上来:“燕寻先生,这是您今天的单子。还是老样子刷卡吗?”
燕寻翻开文件夹扫了两眼,眼神微微一凛。希莱尔愤而离席后他心情大好,又顺手给母亲买了两件好看的珠宝,给父亲买了一对茶壶,可除了这些,清单上最重要的战利品却消失不见。
“那幅画呢?”燕寻问。
工作人员:“什么画?”
燕寻抬眸看了工作人员一眼,满脸写着“你说呢”。
工作人员讪讪一笑:“燕先生,那幅画不是……您的未婚夫虞先生的吗?”
燕寻感觉自己已经够耐心了:“当然是他的,我是说为什么没在我的账单……你怎么知道画是他的?”
工作人员没来得及说话,燕寻表情微变,穿过会场向另一边走去。
虞听正和工作人员闲聊,他随意插兜倚在墙边,西装裤勾勒出流畅劲瘦的腰线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燕寻走过来的时候又有一个工作人员来到虞听身边:“先生,付账之前按照惯例我们要进行验资……哦,是虞公子啊!抱歉,实在冒昧了……您在这边签单就好,这块甜点我帮您拿着……”
虞听接过单子,在燕寻出声之前潇洒地签名:“这芝士蛋糕确实不错,不过照我吃过的还有点差距,这人是我在燕氏,我是说我未婚夫家遇到的西点师……”
“虞听,”燕寻沉声唤完,又对工作人员冷声道,“你们下去。”
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退开。虞听抿了一口叉子上的芝士,对燕寻眨眨眼睛。
“知道啦,”虞听说,“吃完这块我就去找怀特议员。他可至少能煽动十张选票呢。”
“你签单的时候连确认一下的习惯都没有吗,”燕寻皱眉,“他们把那幅画算到你的头上了,加上怀特的烛台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
虞听:“什么画?”
“……什么‘什么画’?”燕寻开始烦躁了,怎么一个两个都问这个问题?
但他对于虞听的耐心总归多一分:“刚刚我花五千万拍下来,法奈尔·约瑟夫大师的后现代派油画中最著名的一幅,开场前翻看册子的时候你我还讨论过。”
“哦。”虞听说。
燕寻突然住口。他发现虞听表情怪怪的,像憋不住坏笑。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燕寻严肃起来。
虞听放下银碟。
“我没签错。”虞听说,“亲爱的燕少爷,提前敬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