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眉骨压低,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我说最后一遍, 滚出我的房间。”
  不将事情闹到明面上是他的底线, 周肆月显然多次越矩了, 将他当成了可以肆意折辱,随意亲近的东西。
  周肆月接收到了他暗沉的眼神。
  那是一种隐忍到了极致, 按捺着没有爆发出来的晦暗情绪,可谁都能看出来这根理智的线已经绷断在即, 经不住任何的刺激了。
  他忽而意识到了姜融不会喜欢他。
  哪怕一丁点。
  喉结动了动, 周肆月扯了扯唇。
  垂下视线, 他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原来如此, 那点自以为是的亲近在姜融眼里只是单方面的冒犯,这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
  他本能地觉得烦躁,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 只能将所有情绪压进眼底, 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好,我脑子有病这是事实, 我向你道歉。”
  见姜融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周肆月抬着指尖, 将他的衣服重新套了上去,漂亮裸露的躯体随即遮挡得严严实实,一身痕迹掩在了杏色的布料之下。
  扣上最后一粒纽扣, 他附身道:“可是教练,既然要赶人,那就一视同仁,不可以厚此薄彼。”
  让他就这么乖乖回去可以。
  可他做不到放任姜融和另一个男性继续接近,在明知道他们即将要睡在一张床上,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的情况下还假装一无所知地离去。
  姜融无言地望着他。
  两人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交锋,周肆月只是拧眉了两秒就直起身,瞬时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看不动他在想什么。
  这些做好后没多久,浴室的门就打开了。
  水汽氤氲而出,一个高个子少年穿着睡裤走了出来,他的发梢滴着水,视线在触及周肆月时顿了顿,随即移开,犹疑地放在了姜融的身上。
  “师父?”
  他唤了一声,可还没说什么,就被银发的男人伸手一把勾住了肩膀,“安拓,我收到了姜教练的信息,他拜托我带你出去住一天。”
  周肆月说:“你还未成年不是吗?自己一个人住不了酒店,选手宿舍楼还下了门禁。姜教练不忍心眼睁睁看你露宿街头,所以就找了我来帮你。”
  他说谎不打草稿,半真半假说起来也毫不迟疑。
  安拓明显愣了愣,茫然地目光在周肆月和姜融之间来回游移:“是这样的吗?”
  他不怎么信的样子,对此保持怀疑。
  明明在十几分钟之前,师父亲口说了要他在这里留宿,可为什么周肆月来了就改变了主意?
  ……话说这人为什么会来他师父的宿舍。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实在令他发自内心地感到被冒犯的不适。
  是师父主动叫他来的吗?他们是情侣吗?
  这好像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撞见两人私下相处了,如果真的是情侣,那他再继续留在这里确实难堪……
  安拓无意识地咬紧了下唇,却没发现自己的想法被诱导了似的,朝着的周肆月想要的方向发展。
  姜融却听出来了。
  垂着的眼睁开,他无温度的眼神在周肆月身上放了一会儿,随即仿佛多看一秒都是浪费似的移开了。
  他淡淡道:“我可没这么说。”
  “……”
  “什么?”
  另外两人立刻变了脸色,周肆月也不例外,他几乎在姜融音落的下一秒就看了过来,脸色有些发青。
  被他们一齐注视着的姜融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已经邀请了安拓留宿,并没有联系你带他离开。”
  “该离开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周肆月。”
  空气再一次凝滞了。
  安拓先是欣喜,向前走了两步想要站在自己师父的身边,可搭在身上的那只手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肩上,阻拦着他向前的步伐。
  他转头看去,见到了周肆月难看的表情。
  这个男人向来倨傲,在整个国家队都是说一不二的主,据说带着他的林教练也对他的性格毫无办法,安拓什么时候见他露出过这种神色?
  仿佛一直以来强撑着的东西有一部分碎掉了,又像是某种伪装被毫不留情地当众撕开,周肆月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狼狈。
  他的手缓缓收紧,扣着安拓的肩膀也越发用力,好似一松手,这两人就会在他眼前上演痴情怨侣的恩爱戏码似的。
  他声音低哑地开口:“教练,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能带他出去,你可以久违地一个人睡了,不会再有人打扰你。”
  他在‘久违’两个字上加重了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融却连眼神都没有偏移,像是没听到他的言外之意,又或者听到了但根本不想理会。
  只一字一句道:“滚出去。”
  周肆月:“……”
  姜融接着补充:“还有,把你的手从我徒弟身上拿开。”
  “安拓是我看中的人才,是继我之后的希望,我对他报以了很大的期待。你这种无视纪律法规,上了禁赛黑名单的选手……别带坏了他。”
  开着的窗户传来的风声,和树叶沙沙响的动静。
  即使是夏天,降温后穿着单薄,也能感受到难捱的冷意。
  周肆月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耳膜鼓动,像太阳穴一样突突地疼,他一时忘记了自己是个需要呼吸的人类,眼前有着短暂的昏黑。
  直到身体机能发出了抗议,他才从中堪堪回神,找回了自己的思维。
  教练已经厌恶他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想带走安拓,除了天生对疑似情敌的人感到反感之外,更大的理由是想让刚刚经历了情绪崩溃、需要独处的教练好好休息一晚。
  却没想到对方已经生气到根本就不领他的情。
  殊不知在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一定有姜教练这样好的脾气了,能忍到现在才爆发了一次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实在是他屡次三番的行为超出了正常人能容忍的范围。
  维持了好一会儿动摇,反应过来的周肆月缓缓后退一步,松开了扣在安拓肩上,阻止他前进的手。
  姜融的视线像一把能剖开皮肉直刺骨髓的锋利的刀,冷眼瞧他后退的脊背撞上了门框,半个身子脱离了温馨的房间。
  黑发的教练这才收回了目光,毫不吝啬地对无辜受难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是被吓到了吗?别担心。”
  “教练永远站在你这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
  之后还温声细语地说了很多,离开的周肆月什么都听不到了。
  夜晚11:30,他独自站在宿舍楼下,看着宿舍楼最后一盏灯熄灭,整栋建筑沉入黑暗。
  他仰头望着姜融房间的窗户,那里也已经漆黑一片。
  微风穿过他的头发,像无声的嘲讽。
  周肆月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姜融的行为直接明了地告诉了他,他再自以为是,也绝不可能是那个被偏爱的人。
  被世界冠军青睐的对象另有他人,那个人比他年轻,乖巧,懂事。一口一个师父口吻亲密地叫着,很有眼色还讨人喜欢。
  那个人,是姜融亲手培养的、寄托着所有期望的接班人。
  不是他。
  -
  欣赏着周肆月离开前的脸色,姜融敛去了眼底的笑意,面上展露出了一丝疲惫。
  他只是抬手摸了摸眼睛,连身体都没有晃动,安拓就一个箭步地冲了过来,担忧地扶住了他的手臂:“那个人,他是来找事的吗?”
  这样说着,少年的目光染上了愤怒:“他该不会因为暴力被禁赛了,觉得师父没有帮他说话,所以故意找你的麻烦吧?”
  姜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是,不用管他。”
  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安拓欲言又止。
  他想起了之前撞见周肆月为他师父按摩伤口这件事,以及刚刚周肆月看向他师父的微妙眼神……
  确实不像会施暴的样子。
  由此看来,是周肆月对于他的师父单方面怀有某种执念而已,只是这份情感还从来没有被回应过吗……?
  所以。
  那家伙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舔狗。
  因师父特殊对待了自己便升起了危机感,大半夜管不顾地跑了过来,不惜撒谎也想带自己离开的原因——
  原来都是因为嫉妒。
  这个结果让安拓心底生出一抹难以言说,又意料之中的快意。毕竟他作为被姜融偏爱的那个人,自然该站在更高的位置俯视那些不甘与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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