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兰朝生叹了口气,想说你这么费劲地考上好学校,不能只是为了留在落后封闭的南乌寨。奚临却先行一步开了口:“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人活这一辈子这么短,累死累活就为个前程也实在没什么必要。又不是打游戏,找个好工作就算游戏通关了,一生有这么多过法呢,大家想求的想要的都不一样——我想求的就是跟你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兰朝生静静凝着他,目光中有点不赞同的意思。奚临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后头要跟什么话,握紧了他的手,“行了行了,走吧。”
  “你学习这么用功。”兰朝生轻声说,“为了准备你学校的考试,我……”
  奚临知道他后半句话要说什么,但一时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回他,只好用插科打诨打断他:“我用功吧?省心吧?有我这样的男朋友你就偷着乐吧。”
  兰朝生这回没有说话了,奚临牵着他,却始终没等到他回握回来。他心中一动,从中察觉到了兰朝生的纠结和犹豫,于是更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说:“好了,别乱想了,嗯?”
  第52章 另辟蹊径
  平心而论,奚临其实并非不能理解兰朝生。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被他家地主杞人忧天式的盘算逗得乐不可支,隐隐又会心软得一塌糊涂,因为兰朝生是真把自己排到了最末,憋出病来也情愿半个字不说。全心全意只为奚临打算,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
  “我不委屈。”奚临抓着他的手晃了晃,“我也不会后悔,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亲我一下。”
  兰朝生垂着眼看他,半晌低头,轻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似的一蹭,奚临又对他笑,“不过说真的,我学校放假的时候要来找你,这山路我自己要怎么走?”
  兰朝生说:“我来接你。”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来?”奚临叹口气,“又没信号,真得靠问卦了。”
  “你来了,我就会知道。”
  奚临惊奇地扭头,发觉兰朝生这话说得是认真的。不过他也没搞懂兰朝生这个“会知道”是从何而来,权当做他哄自己开心的话,捏了捏他的手指。
  奚临这回下山是有他自己的目的,此目的稍微还有些难以启齿。手机充上电开机后,奚临偷偷摸摸背着兰朝生打开了浏览器,鬼鬼祟祟搜了几个关键词。
  看完后,整个人都震惊了。
  奚临想起来上高中时候那些人开的玩笑,类似“开后门”“千年杀”,奚临一直觉得他们是开玩笑来着,从来没真往那上面想过……等等,不是玩笑?
  手机页面显示的“学习资料”是扇金光闪闪的新世界大门,奚临一目十行,内心惊涛骇浪,越看越不可思议,越看越阿弥陀佛。莫名那个花一紧,浑身一抖,脑子里塞满了各样文字图片,成功扫空了他所有脑容量,现在是四大皆空的白纸。
  这很诡异啊。
  人类是从哪开发出这条蹊径的?
  是哪位走在时代前沿的先贤做了第一个献祭菊花的人,我要给他上三炷香。
  兰朝生坐在他对面,看他捧着手机后半天没再动,叫他:“奚临。”
  奚临蓦地回神,“啪”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兰朝生的目光从他的手机再移到他的脸上,见奚临瞪着眼看他,是副受了大惊的表情。他沉默片刻,问:“怎么了?”
  “嗯?”奚临心虚地把手机屏幕摁灭了,“没怎么,什么都没有。”
  兰朝生看了他一会,没再这个问题上深究,提醒他:“快点吃饭,要凉了。”
  奚临“哦”一声,拿筷子挑起两根面条,还是有点心不在焉。他眼睛盯着碗,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又冒上来刚才看见的东西,比方说注意事项,那什么指南,事后须知——想着想着他又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等等,那谁在上面?
  大问题啊。
  这个严肃的人生问题让奚临猝然把筷子一拍,面色凝重地蹙起了眉。对面的兰朝生浑然不知奚临现在正站在人生的分岔口,又是正在琢磨什么深刻的生命思想。以为他是不喜欢这家店的菜色,说:“不喜欢就不吃了,换一家。”
  兰朝生低沉的声音立马把奚临驰骋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眉头一松,不知道兰朝生为什么突然往他头上扣这么大一顶锅,茫然道:“嗯?”
  兰朝生:“你一口都没有动。”
  “……哦。”奚临回了神,“没有,没有。我是在想东西,他们家挺好的,不用换。”
  兰朝生:“在想什么?”
  奚临噎了一下,要把自己想的那些东西说给兰朝生听还真是有点难以启齿。他忽然灵光一闪,问兰朝生:“你知道有位哲学先贤叫柏拉图吗?”
  兰朝生当然不知道,轻轻摇头。
  其实奚临知道的也不多,全是上课时顺耳听了个大概。他尴尬地一摸鼻子,半吊子强装学识渊博,说:“这位先贤……其实我跟他也不太熟。这位是人类思想的开拓者,有个挺著名的论点叫‘灵魂高于肉体’,说什么神圣的爱是灵魂对至善的永恒追寻,理智要高于欲望——这话讲出来有点咬文嚼字,我的意思就是,人跟人谈恋爱也不一定什么事都得做,你说是不是?”
  他胡言乱语讲这么多,其实完全是出自惊恐下的口不择言,自己都觉得有点狗屁不通。不能怪奚临,这事实在对他冲击太大。
  兰朝生却听明白了,他一眼就看透奚临胡言乱语下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手里筷子一搁,换了个郑重其事的谈话方法,轻声问:“不喜欢?”
  奚临也明白他的“不喜欢”指得是什么,倒也没想到兰朝生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意图,尴尬地问:“倒也不是不喜欢……你喜欢?”
  兰朝生没说话,握住了他的手,指腹在他骨节处轻轻一蹭。
  奚临颇有灵性的从他这番含蓄的肢体语言中揣测出了圣意——喜欢,很喜欢,特别喜欢。
  他又无端联想到了兰朝生昨晚的神态……那也确实是,非常喜欢了。
  奚临纠结半天,手指头轻轻一动,在他掌心中也轻轻一挠,算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回应。
  “唉。”他心想,“我家地主愿意,能怎么办呢。
  奚临还是头一回发现自己还是个如此“色令智昏”的人,唏嘘一阵,在桌子上支着胳膊,捧着脸仔细看兰朝生。兰朝生和他对视片刻,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平静的神情里就带了点询问的意思。
  奚临没说话,只朝他促狭地眨了下左眼。兰朝生怔了下,忽然将手收回来,说:“……吃饭。”
  偶尔奚临会想,兰朝生脸皮生得像城墙那样厚,估计得费点功夫才能让他自己甘愿露出本色。唯一还能称得上庆幸的是,奚临待兰朝生时耐心向来多得出奇,不介意再等一等。
  除去偶尔“坦诚相见”时,兰朝生大部分时间还是同样的表情,变化程度不高于五个像素点,至于袒露心扉那更是别想。奚临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个拿刀开蚌的渔夫,每天攥着刀威胁此蚌最好识相,别等非要见血,到时候谁都不好受。
  然后此蚌居高临下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合上了自己尊贵的头颅,叫他一边玩去。
  任重道远啊,任重道远。
  南乌寨第二回大祭结束当天,灌了一肚子米酒的奚临正在院子里吹风,躺得是兰朝生前段时间不知打哪弄来的摇椅。他头晕脑胀,昏昏欲睡。感觉这摇椅好像要带他摇到西伯利亚去,简直跟受酷刑没什么区别。
  奚临撑着扶手试图把自个翻下去,这摇椅却在这时突然不晃了,稳扎稳打地维持静止。奚临慢半拍地抬头,看见兰朝生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替他稳着摇椅。
  奚临放心地又躺回去,不怎么走心地道了声谢,看样子像是马上就要进入梦乡。兰朝生放低了声音,叫他:“奚临,回屋去睡。”
  “我头晕。”奚临朝他摆手,显然是醉得开始胡言乱语了,“我要在这吹会风,你先回去睡不用管我,扶稳点别撒手啊,谢谢。”
  兰朝生:“……”
  又要别管他,又要他不准松手,实在也是两相矛盾。兰朝生当然只能挑出其中一样,他又不是条八爪鱼——他扶稳摇椅,好让奚临躺得更舒服点,垂眼看他一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兰地主不知是年纪上来了还是怎么着,对某些亲呢的小动作,譬如摸头、亲额头等等等等,大多全是长辈对小辈表示喜爱意味的动作,常常让奚临错觉兰朝生还是把他当小孩看。
  ……当然,兰朝生的心思在此基础上还要加一条“居心叵测”,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小孩能像奚临这样闹腾。
  奚临被他一摸脑袋就清醒了过来,知道身旁是谁,含糊着说:“……兰朝生?”
  兰朝生:“嗯。”
  奚临打了个哈欠,已经忘了自己前头那段狗屁不通的话,问他:“你待在这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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