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个念头让许眠的脸又开始隐隐发烫。
  他盯着那碗布丁,内心挣扎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拔河比赛。
  吃,还是不吃?
  吃了,是不是就等于……默认了什么?接受了江屿这莫名其妙的“好意”?
  不吃……好像又显得自己特别小气,特别在意,特别……欲盖弥彰。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响了。
  许眠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离现场,但已经来不及了。
  江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他也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浅灰色的棉质t恤和同色系的长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发梢的水珠滴落,洇湿了一小片肩头的布料。
  他的目光扫过僵在餐桌旁的许眠,然后落在了那碗完好无损的芒果布丁上。
  “不吃?”他开口,声音带着刚沐浴过后的微哑。
  许眠梗着脖子,强装镇定:“谁、谁说我不吃!”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一把抓过桌上的小勺子,挖了一大块布丁,塞进嘴里。
  冰凉、丝滑、清甜的口感瞬间在口腔里爆开。芒果的香气浓郁,混合着奶油的醇厚,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他空荡荡的胃和躁动不安的神经。
  ……好吃。
  比他偷吃的那一小口草莓布丁,还要好吃。
  他忍不住又挖了一勺。
  江屿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像只仓鼠一样快速咀嚼的样子,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向冰箱,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许眠一边吃着布丁,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江屿。
  那人靠在流理台边,仰头喝着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削弱了平日里的疏离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轮廓。
  好像……和平时的江屿,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许眠也说不上来。
  就是感觉,没那么……讨厌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一惊,差点被嘴里的布丁噎到。
  他慌忙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剩下的布丁,不敢再看。
  一碗布丁很快见了底。
  许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心里那点因为淋雨和过敏带来的郁闷,竟然奇异地被这碗小小的布丁抚平了大半。
  他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嘟囔了一句:“……谢谢。”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江屿喝水的动作停住,转过头看他。
  许眠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神飘忽,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
  “嗯。”江屿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他放下矿泉水瓶,走到餐桌旁,拿起许眠用过的那个空碗和勺子,走向厨房水槽。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
  他……他拿走了他用过的碗勺?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江屿拧开水龙头,就着他用过的那个勺子,极其自然地,从流理台上另一个未开封的芒果布丁碗里,挖了一勺,送进了自己嘴里。
  许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他他他……他用了他用过的勺子?!
  那不就是……间接……间接接吻?!
  轰——!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了起来,温度高得能煎鸡蛋。
  他张着嘴,看着江屿若无其事地吃着布丁,侧脸线条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平静又自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这在许眠看来,简直比那封贴满公告栏的情书还要惊世骇俗!
  江屿他……他是故意的吗?!
  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还是说,在他心里,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许眠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屿吃了几口布丁,似乎才注意到许眠灼热的视线,他转过头,对上许眠震惊又无措的目光,挑了挑眉。
  “怎么了?”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许眠:“……”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质问和控诉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阵更加汹涌的热意,席卷全身。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次“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力道大得门板都在震颤。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许眠捂住自己滚烫的脸,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间接接吻……
  江屿和他……间接接吻了……
  这个认知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挥之不去。
  而门外,客厅里。
  江屿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某人懊恼的呜咽声,缓缓地、将勺子里最后一口芒果布丁送入口中。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那抹得逞的、幽暗的光。
  进度,似乎比预想的,要快一些。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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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许眠是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去的学校。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安稳。一闭眼,就是江屿用他吃过的勺子,若无其事吃着布丁的画面,循环播放,高清□□。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勺子与碗壁碰撞的细微声响,和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间接接吻。
  这四个字像个烙印,烫在他的神经末梢,稍一触碰,就引发全身过电般的战栗。
  他试图用“直男之间这根本不算什么”、“江屿可能就是懒得再洗一个勺子”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收效甚微。那个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他贫瘠的想象力所能解释的范畴。
  走到教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迈进去。
  意料之中地,迎接他的是比昨天更加炽热和复杂的目光。公告栏事件的热度尚未消退,加上昨天江屿在楼梯口的“变相承认”和医务室的“亲密陪同”,他和江屿的“cp”热度在校园八卦论坛上居高不下,衍生出各种离谱的版本。
  许眠目不斜视,努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江屿已经坐在那里了,依旧是那个挺直清瘦的背影,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许眠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刻意放得很轻,尽量避免引起那人的注意。他把书包塞进抽屉,拿出课本,全程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生怕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他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斜前方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是直接的注视,更像是一种……笼罩过来的、无形的感知力。让他如坐针毡,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早读课,他捧着语文书,嘴巴机械地张合,念的什么全然不知。
  第一节课是数学,他盯着黑板上的公式,眼神发直。
  第二节课是英语,他听着老师流利的发音,脑子里却在单曲循环“间接接吻间接接吻间接接吻”……
  完了。
  许眠绝望地想。
  他好像……真的没办法再用平常心对待江屿了。
  那个他斗了十几年、恨不得天天掐架的“死对头”,现在在他眼里,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奇怪的滤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只是一个安静的背影,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扰人心神的魔力。
  课间休息,他几乎是逃难似的冲出教室,躲在厕所隔间里,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依旧有些泛红的耳朵,懊恼地捶了一下墙壁。
  没出息!许眠你太没出息了!
  不就是一个勺子吗?!至于吗?!
  他对着镜子龇了龇牙,试图找回一点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但一想到江屿那双没什么情绪却总能轻易看穿他的眼睛,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就泄了个干净。
  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午。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下周要进行一次阶段小测,让大家抓紧时间复习。
  教室里瞬间被一种紧张又沉闷的气氛笼罩,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主旋律。
  许眠摊开物理练习册,对着一道电路分析题发了半天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铅笔盒里的橡皮。
  摸了个空。
  他低头一看,铅笔盒里常用的那块白色橡皮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支秃头铅笔和一把断尺。
  估计是昨天淋雨跑得太急,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想戳戳前桌的后背,问他借一块。这是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互动。
  手指刚要抬起,却猛地顿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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