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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赵叙白能做的,只有同样申请留宿。
  没放寒假,天已经很冷了,周日早上,赵叙白感觉祝宇在低低地叫自己名字,他赶紧掀开被子:“怎么了?”
  “下雪了!”祝宇眼睛睁得很圆,“你快点看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好漂亮!”
  这人语文大概一般,见到这么美的景色不会形容,跟小狗似的在寝室跑来跑去,伸出胳膊比划:“这——么厚的雪!”
  那个瞬间,赵叙白的心像是被爪子挠了下,有点疼,也有点庆幸。
  祝宇还是那个祝宇。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教室里,再也没见祝宇的身影。
  那年的雪下得格外汹涌,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飘过沉默的教学楼,又扑向千家万户的灯火,窗台上的积雪渐渐垒成连绵的山丘,又被暖气烘出的水渍划出蜿蜒的痕迹,好几道,仿佛时光在玻璃上留下的透明刻度。
  窗户内,高大的男人不害臊,还躺在人家的腿上不起来。
  “我找不到你。”赵叙白的手捏着祝宇衣服边。
  在车里一时没控制住,他现在不敢再唐突,只敢抓着一小块衣角,委委屈屈的:“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祝宇声音软下来:“对不起。”
  他不是故意的。
  杨琴走后三个月,纷争依然没消失,杨琴的子女决定卖掉那个老房子,已经联系了几个买家,可祝立忠是块黏在锁孔里的口香糖,他搬着马扎坐在楼道,很大声地跟人聊天,骂姓杨的没良心忘本,嫌弃穷亲戚,这下哪儿还有人肯买,都连连摆手说不要。
  “你恶不恶心啊,你到底想要什么?”
  “总得给我们家小宇一个房子吧,或者十五万块钱,你们自己选!”
  “祝立忠,你也不给你家小孩积点德!你造孽!”
  昏暗的楼道内,男人“哼”了一声:“老子这不就是给他积德吗,我这么大一个儿子,过去伺候老太太好几年,端茶倒水的,就这样打发了?”
  杨琴的子女到底是文化人,都有头有脸的,被气得说不出话,私下里也有中间人劝,说要不给点钱打发了,老太太喜欢那孩子,就当可怜他。
  “不能给,”祝宇摇着头,“我不需要可怜。”
  放寒假了,他背着书包鞠躬:“我来处理。”
  其实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他们报过警,威胁过,也试图坐下来好声好气地商量,甚至赵叙白跟田逸飞这堆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准备私下里揍祝立忠一顿,不是吓唬,是真的打。
  还好被祝宇发现了,气坏了,骂他们傻比。
  没两天,祝立忠就消失了。
  祝宇也不见了。
  但他给赵叙白打过电话,语气轻快,说没事,过完年见。
  当那个冬天结束,春天到来,祝宇没有出现在教室。
  “……对不起啊,”他虚虚地摸了下赵叙白的脸,“真的对不起。”
  祝宇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他只是因为砸了祝立忠的家,彻底激怒了这个男人,对方扑上来,死命地朝他肚子和脑袋上踢,祝宇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心想,没事,脑子不受伤就好。
  拳脚下,他呕出大团的鲜血。
  祝立忠害怕了。
  当然,原因不仅是故意伤害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还有祝宇的疯劲儿,他怒吼着挥动拳头时,对方默不作声地砸电视,砸冰箱,抄起板凳劈头就砸,砸见到的一切东西,甚至包括自己。
  “要么你打死我,要么等我发现你再敢去闹事,我杀你全家。”
  祝宇擦了下嘴里的血,笑了:“一命抵三条命,不亏。”
  祝立忠还有两个亲生孩子,都是上初中的年纪。
  问题的解决,似乎并不是很难,只是有点痛罢了。
  那个寒假,祝宇住在班主任家里,老师摸着他的头叹气,说没关系,等长大就好了。
  是啊,长大就好了。
  祝宇的胃出血很严重,他努力吃药,认真吃饭,期盼着新年能快点过去,自己可以早点回到学校,他记得那个除夕,新年的钟声被敲响,璀璨的烟花散开,赵叙白的祝福和鞭炮声一起出现——
  那个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听不见了。
  大概持续五六分钟,像海水缓慢退潮,又逐渐卷着浪花推过来,心跳声才和喧嚣一起出现。
  这种情况越来越多。
  再然后是失明,也是几分钟的样子,然后慢慢恢复。
  老师的家庭条件一般,上有老下有小的,祝宇谁也没告诉,仍是乐呵呵地笑着,都知道他最近事多,可能话少一些,也没太在意。
  祝宇没去医院,不想大过年的给老师添晦气,自己偷偷去了路边的诊所,大夫说原因很多,可能是外伤,中耳炎,神经瘤,也可能是心理问题。
  大夫怀疑是头部受伤,建议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祝宇说行,再考虑下,谢谢大夫。
  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周围人来人往,斑马线前绿灯亮起,他再次眼前一片黑暗。
  那天晚上,祝宇决定退学。
  他不是不在乎生命,相反,祝宇真的很珍惜自己,他现在的状态太差了,他没有任性和撒娇的机会,而目前的状况,不足以支持他继续读书,他要休养,要治病。
  祝宇不愿意坐在教室里,感受世界离自己远去。
  如坠冰窟。
  所以,祝宇是主动休学一年的。
  “——可我找不到你。”
  他尽可能地赚钱,想要给自己时间来喘息,让这个世界等等自己,最早是在乡下搬货,然后摇奶茶,都是身边有人的活计,不至于他在突然陷入黑暗时,会措手不及,而神奇的是,辛苦的劳作带来了奇迹似的曙光,意外的次数越来越少,不必攒钱去医院检查,几乎消失了。
  “——老师说你休学,明年就回来了,我怀疑你在打工,但我去人才市场那些地方,还是见不到你。”
  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倒霉蛋,被骗进了传销组织,逼着他打电话发展下线,可祝宇能有什么社会关系呢,他连一丁点的利益都榨不出来。
  “——你不和我们联系,你走了。”
  赵叙白的呼吸扑过来,有点烫:“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
  祝宇只是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他越说,赵叙白越难受,就用胳膊抱住他的腰,使劲蹭了下:“是我该说对不起。”
  “我怕你们担心,”祝宇轻声道,“我想着可以回来的。”
  他给自己一年时间养病,打工,挣钱,同时,少年也有自己的自尊心,不想让朋友为自己难过。
  所以祝宇的背包里,永远少不了的除了身份证,就是课本,他每天背书,他把练习册做了很多遍,他还没落下任何一次大型考试,班主任把卷子通过邮箱发给他,满是烟味的网吧里,他写完,拍照再传回去,等待批改。
  他有在努力,真的。
  可事与愿违,第二年,他没能及时赶回。
  老师说,长大就好了,却不知道,原来长大后有这么多的琐事和烦恼。
  后来,那莫名其妙的毛病彻底痊愈,祝宇决定参加成人高考,他和祝立忠断绝了关系,攒了一笔钱,打算资助两名学生,他答应过杨琴,等有能力了,一定要反哺社会。
  春天来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和朋友们早就恢复了联系,阳光暖洋洋的,美好到不像话。
  老天不再辜负他。
  毕竟,祝宇从来、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第20章
  赵叙白在他腿上枕的时间挺长的,有快半个小时了。
  “腿麻了吗?”他稍微偏点脸,看着祝宇。
  祝宇笑起来:“还行。”
  赵叙白说:“那我就再躺会儿?”
  “哎你这人,”祝宇挑了下眉,“上瘾了还。”
  说完,赵叙白才轻轻地笑了一声,从祝宇腿上起来了,今晚情绪有点外放了,不应该,他不想让祝宇跟着难受。
  但刚才的姿势太亲热了,赵叙白把脸埋在祝宇腹部那,隔着软乎乎的衣服,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吸时的细微震动,赵叙白太喜欢这个感觉了,耳尖发烫都舍不得挪开,以至于起来后还有点收不住,下意识地看了祝宇一眼。
  看完,伸手去端桌子上的水,嘴里说的却是:“我去洗个澡。”
  还没碰到杯子,祝宇跟着站起来,抢在前面把杯子端着了:“凉了,别喝。”
  他说完就去厨房,重新换了杯热水过来,行为挺帅气的,嘴里却叫着:“哎呀我腿麻了!”
  赵叙白刚接过,祝宇闷头倒在沙发上,蜷着自己的身体:“靠,真的麻了。”
  之前高中老师夸过祝宇,说他眼里有活,倒不是那种察言观色的精明,或者心眼子多,他就是体贴,一颗心软得不像话,赵叙白当然知道,这样的祝宇,谁舍得不喜欢?
  “抱歉……”赵叙白坐回沙发,“我给你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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