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可你不是干大生意的吗?大生意赚的钱还不够你花?”陈昉声音变轻,尽管表情语调都没变化,但这让语气听上去莫名有些阴森森的冷,“黄赌毒,你碰了哪个?”
“你你你别以为自己是警察就可以血口喷人啊,我做正经生意的。”
“正经生意。”陈昉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他示意甘臣把照片放到管文栋面前。
拽得跟二百五的管文栋本来还嗤之以鼻,但在看清照片的那一刻,他的瞳孔明显收缩。
“认得不?”
“……没见过。”
“没见过?”两只手靠在一起,陈昉又开始用大拇指一下下按压其余指头的关节,从右到左,声音越来越响,“两个证人都指认你,庞鞍暂且不提,另一个女生可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哪里会这么巧,凭空挑中你了?”
没得辩,管文栋缄口不言,陈昉继续说:“听过一句话吗,当你在阳光下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黑暗处已经多得挤不下了。”
他一只手撑起手肘,俯身向前,口型做得很慢:“你到底,绑架了,多少人?”
纯黑的眼睛分明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但仅仅就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管文栋已然觉得要被吸进去了。
“你没有证据!”
他顷然情绪激动,想要跳起来却被限制。
镣铐撞击发出脆响,十指敲着桌板:“你根本证明不了我绑架过人,你们这是逼供!诱供!放我出去!我要举报你们!你们完蛋了!”
“你想要什么证据?你给庞鞍的人民币上面的指纹?还是你认为作假实际上足以搜寻你家的人证?”
管文栋的激动和陈昉的平和形成鲜明对比。
他咬着牙,脸蛋通红,借着三分酒意梗着脖子大叫:“你搜啊!搜了就能证明我的清白,我根本没有绑架人!一个也没有!”
审讯最怕遇到两类人。
一类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死也不说一个字的,另一类是把装傻玩到极致,答非所问,或者避重就轻。
这样的人难对付,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高强度的审讯,不让嫌疑人睡觉,一直反反复复逼问,让专业人士全方位进攻嫌疑人的心理防线等等等等,办法总比困难多。
但这些方法,一般在时间充足的时候,对单独个体更有用些。
像这种背后看上去不简单的,比较难见效。
不用看时间,陈昉的心里也有一面时钟,秒针正一格一格地倒计时。
他对甘臣说:“你先出去吧,顺便把这里的监控也关了。”
房门再度关上,一盏强光照亮的狭窄室内,只剩下两个对面而坐的人。
不知道管文栋是不是审讯室的常客,居然还能靠自己冷静下来。
他哂笑道:“怎么,准备对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严刑逼供?还是威逼利诱?”
“说对了一半。”陈昉不紧不慢来到他面前,正好挡住了强光,“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因为背着光,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而管文栋的神态则由惊讶不已演变成了别有深意:“警察同志,这应该是违规的吧?”
陈昉解开了袖扣,一边卷起袖口,一边扬唇微笑:“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回答一个,我给你三百,三个全部回答完,给你一千块,你要不要?”
短暂的二度吃惊后,他狐疑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确定了没有埋伏,才说:“想拿金钱收买我?警察同志,你应该没贿赂过人,不知道行情吧,凭这点钱想让我开口说什么,都不够塞牙缝的。”
没有理会他的反应,陈昉直接开口:
“第一个问题,你老家是哪里的?”
第三次震惊随之而来。
发现自己没有听错,管文栋合不拢嘴:“你就问这个?”
“回不回答?”陈昉稍稍蹙眉,看起来不是很耐烦,“不回答我就问下一个问题了。”
“回答,这种问题白赚三百为什么不回答。”扯起嘴角,管文栋大喇喇道,“我老家就这儿,盛川本地人。”
“第二个问题,你会说哪些语言?”
“普通话,家乡话,还能拽几句英文,别小看我,我也是读过书的。”
“第三个问题,你会开车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我什么道路都能开。”
对话结束,陈昉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干脆地抽出了一小叠百元现金放到管文栋手上:“数数,一千。”
直到手里传递来摸着人民币的触感,管文栋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揉捻着,反复对光验证真伪,趁机还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没有在做梦。
“不是,就,这么简单?”
甚至在他数清楚之后,面前的警察还贴心帮忙把钱放进了他的裤兜,拉上拉链。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陈昉并未因为失去了一千块钱而有什么情绪,“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等会儿再例行几句询问,你就能走了。”
管文栋看着他,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直到此人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警局,陈昉才示意几个警员跟上去暗中盯着他。
“师傅,为什么要骗以为他我们关掉了监控?”回想起离开审讯室时的眼神暗示,甘臣还是没太理解。
“要让他觉得,这是他日后能反咬我的点,他才会会毫无顾虑地收下钱。”
“原来如此。”甘臣的脑袋小鸡啄米起来,“那师傅找人跟踪管文栋,是觉得管他会被今天的审讯驱使着,前往绑架者受害人的地方吗?”
“不。”陈昉淡淡地说,“我是怕他被人打死。”
“啊?”甘臣一头雾水,“他为什么会被人打死?他不是什么都没招吗?”
“是啊,但只有我们知道。”
点起一根烟,陈昉眼里带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身上凭空多了一笔钱,他说是警察送的,你是他的上线,你信吗?”
脑袋里的弯总算拐了过来,看着面前人的表情,甘臣竟然读出了一丁点儿戏谑:“师傅,您可真是个汤圆啊!”
“汤圆?”
“外头洁白如雪,里头装满了纯黑的馅料!”甘臣自觉精准地评价,“不愧和郑局一脉相承的腹黑。”
“非亲非故,又不是师徒,哪来的一脉相承?”
“比喻,比喻嘛,反正您老人家和郑局她老人家关系好,行事作风也像,我这脑子一时也只能蹦出来这个成语了。”
“照这么说,你和我一脉相传,岂不也是个切开黑的小汤圆?”
“咳咳咳,那也……不错?”
陈昉失笑两声,随即回归正题:“管文栋觉得他比庞鞍有文化,自视清高,仗着身后的人为所欲为,但他没想过,如果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棋子呢?上头的人多疑,必然不会允许一点眼中钉,即便猜到了他其实没有问题,但是为了服众,为了让背叛绝不发生,也一定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这管文栋,可真是自讨苦吃。”甘臣接着问,“师傅您又是怎么知道他上头有人的呢?他不是一口咬定全都是自己的主意吗?”
“代迁逾案尚未有眉目,凭空冒出来个看上去和案子毫不相干的人,以看不顺眼逄悉为理由,却这么刚好地绑架了身为本案中重要证人的代熄因?”唇畔烟雾散去,陈昉面容严肃,“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而是古怪了。”
“管文栋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能力!”甘臣明白过来了。
“但到底没有切实的证据支撑,目前只能作为一种猜测,如果他上头没人,局势就稍微简单点,将绑架案和杀人案分别剖析即可,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把警方的动向咬得这么死,那背后的势力还真得好好考量一番。”
边吸收经验,甘臣边从身上不知哪里掏出熟悉的笔记本,又刷刷刷地记录下来了。
*
正如陈昉预料一般,管文栋拿着那一千块钱先是去挥霍了个痛快。
ktv、理发店、洗脚城、老虎机……这人的项目真不少,仗着自己身体健全,毫无节制地接连爽玩,连觉都不用睡的,跟踪的警员换了几批,他倒是越来越精神。
好在这些钱不需要他开口告知,过了两天,现世报就找上门来了。
在赔了一晚上后,管文栋终于认清了自己今夜的手气有多烂,嘴里骂着爹娘:“出老千!一定是出老千!老子不可能连着输那么多把!”
才不爽地从牌桌走开。
边往其他项目走,他边掏出口袋里零碎的纸币和钢镚,沾了唾沫数了数,脸都黑了:“我x,怎么就剩这点钱了,前两天还剩四百来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