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命令一下,陈昉这边带两个人寻找,甘臣那边带五个人搜寻,分头之际,他又提醒道:“注意,准备好枪,低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引起其他村民的注意。”
  彼时甘臣尚不懂师傅交代这句话的含义,却还是乖巧点头应下。
  雨后的夜晚,潮湿的泥土气味散得到处都是。
  因为陈昉的提醒在先,两个方向的警力都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贴着墙周,查找嫌犯的痕迹。
  也许是人多力量大,没过多久,甘臣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师傅,我们这貌似找到了,中间的路一直下来,正数左边的第六个房子,门边有串匆忙的脚印。”
  “好,你们把那栋房围住,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这就过来。”
  几分钟后,两队人马汇合,陈昉又细细观察了两遍脚印的深浅大小——这的确是新造成的,也的确符合人奔跑的习惯,显然不是正常人大半夜回家的样子。
  他示意其他人都持枪守在暗中,自己和甘臣先行前去交涉。
  得了应允,甘臣敲开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矮小的老太太。
  她估计原以为是村民,嘴角还带着礼貌的笑,结果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当即警惕心大起,要把才开一半的门关上。
  亏的甘臣眼疾手快把半个身体卡了进去,出示了警察证:“有事找你问点话。”
  成功让老太太抿着嘴“放”进去两个人。
  老太太和她的丈夫两个人看上去六十几岁,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
  甘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爷大妈,咱们得遵纪守法对不对?这绑架可是大事情,要是窝藏罪犯,那就成了包庇的罪名,双罪并罚可是很严重的噢。但如果你们原意交出人来,这就算自首了,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从轻处罚的。”
  老太太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老头瘪着嘴,操着浓浓的口音道:“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儿子外出打工去了,跟你们所说的罪犯不是一个人。”
  “外出打工是吧。”甘臣压着气,舌头顶了顶口腔,“那你们刚才有出门吗?”
  “没有。”老太太这会儿会抢答了,“我们一直都在睡觉,后来你们来了。”
  “那外面的脚印正说明有人溜进去你们家里了!这可是很危险的,万一就是那个嫌犯,说不定等我们走了,还要对你们动手呢!”
  趁甘臣大开大合地说话的时候,陈昉边习惯性压指,边在老太太的家里观察了一圈。
  没有搜查令,就只能用看的。
  他从外厅到房间内到卫生间,最后再到厨房里,虽然没发现人影,但仔细看了看两个老人的神态,想来已经和他的推测大差不差了。
  背对着老人们,陈昉拍了拍还在言近旨远劝说的甘臣:“我出去抽根烟。”
  甘臣看得分明,他师傅给了他一个口型——
  拖住。
  他于是劝得更起劲了,从天理人伦到家国情怀,甚至开始给这两位看上去一个大字不识的老人背起刑法,背得那叫一个流利。
  老头老太太也是把对牛弹琴展现得淋漓尽致,愣是一个字不说。
  陈昉来到门外,张口便下令:“小乌,带人从侧边的窗户爬进去,我刚才把锁打开了,人大概率藏在衣柜里,那间房里有泥,床上明有点乱,衣柜门却锁起来了,欲盖弥彰,不过那锁没什么用,用劲敲两下就能掉,你们抓到人之后立刻住外跑,别回头,由我来断后,记住了吗。”
  “是,陈队。”以乌奇为首的几个警员应下了。
  稍微抽了两口烟,陈昉转身带着烟味回屋。
  里头甘臣还在车轱辘话来回说,陈昉走过去,靠在房间门口,两个老人的神色果然不太自然——方才他从房间往里看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
  藏不住事。
  身后乌奇带人来得很快,撬锁声一响,两个老人即刻坐不住了,看到人挡着,老太太先反应过来:“你!是你!你在弄什么?”
  “嗯?什么?”陈昉也学着他们的招数,一问三不知,“我站在这里做什么了?”
  紧接着,乌奇一行压着嫌犯迅速从屋内出来,按照陈昉所说的往门外冲。
  两个老人霎地变了脸色:“你们做什么!”
  他们企图冲到门口,被陈昉和甘臣挡住了,陈昉推了甘臣一把:“你先走!”
  “师傅,我们一起!”
  “快走!”
  一声斥喊后,甘臣不敢再多言,扭头也出了门。
  确定其他警员都跑远了,陈昉抓准时间把老头和老太太往门后一拦,自己也动身往外跑。
  两个老人穷追不舍,奈何追不上,只能扯着嗓门大喊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抓我儿子啊!还有没有王法啊!有没有天理咧!”
  这一叫,整个村子彻底“热闹”起来了。
  常在乡镇办事的民警都知道没文化的人有多难缠,而在这种究乡僻壤的小村落里,正是没文化的人聚居地。
  村民们有自己的落后思想,排外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
  对他们而言,外来人是要抢占他们资源的,外来人是什么都不懂的,外来人是没法用正常语言沟通的.
  而现在,来了群外来人要把他们村里人带走!
  不管是谁,肆意妄为破坏他们规矩,简直就是对他们尊严与信仰的践踏!
  当然,也不乏一些浑水摸鱼看热闹的,羊群效应在这时候发挥到了极致。
  眨眼的功夫,不光两个老人身后多了十来个村民,路两边也跑出了不少人,操着铁棍和扫把耀武扬威。
  陈昉当然不怕,他有足够的能力脱身。
  但他心里还记挂着村子里很可能有代熄因在这回事,所以并不是直线奔跑,而是尽可能多接触房屋,口中还喊着:“代熄因!你在不在这里!”
  没曾想喊着喊着,代熄因没看到,却看见甘臣折返回来了。
  他拧眉喝道:“你回来做什么?!”
  “师傅我不放心你,我来接应你出去!”
  陈昉这会儿也没心思教训他,只好拽着他一起跑,没想到就是这短短的一耽搁,前面又冲出来几个壮汉,把道路完全挡死了。
  两人堪堪停下,身后的老人还在哭喊着:“把我的儿子还我!还给我啊!”
  其余的村民也附和着:“还人!让你们同伙把人还回来!否则别想走了!”
  他们竟然堂而皇之地,管警察叫做同伙。
  陈昉面色铁青拦在甘臣前面思忖对策,但架不住甘臣在后面直楞楞大喊:“我们是警察!你们村的村民涉嫌非法持有枪支,非法囚禁公民,我们有理由带他回去接受调查!现在请你们让开,否则就是妨碍公务罪,是可以被拘留的!”
  他这一出声,两个老人情绪更激动:
  “你胡说!我儿子不可能犯法!”
  “你污蔑我儿子!我儿子是清白的!”
  周围的人在强烈言辞的使然下也一并激动起来,不但不退后,反而更加簇拥上前。
  急转直下的严峻气氛成了无形的压力,陈昉一手已经放在腰后的硬物处,另一手抬高,做出了掌心朝外的姿势。
  他厉声道:“退后!警告一次!”
  “警告”两个字从警察口中说出来,便是到了绝对边缘的红线之处。
  但村民们哪里会懂,纷纷鼻子一翘,压根儿不理会。
  “警告什么警告,你以为你是谁啊?!”
  “赶紧把人还来!听见没有!”
  “别以为我们不敢动你们!”
  手指绷直,按顺序落下,缓慢而紧实地握住冰冷的枪把,枪把随之被掌心的温度沾染。
  陈昉正要喊出第二句警告。
  刹那间,侧边不知哪冲出个胆大的人,居然挥舞着铁棒朝着他的头就要下来!
  他挡在甘臣前面退不了,手又腾不出来,情急之下以最快速度偏了头。
  为了让受击点在肩膀上,最大程度降低伤害。
  然而铁棒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哼。
  面前的月光一暗,闷热的夜风停在身前。
  落在脸上的变成了清凉的阴翳,并席卷了躯壳与四肢。
  眼睫轻动,陈昉本有些凝重的呼吸顿住了。
  他愕然抬眸。
  高大熟悉的人影挡在了一步之外。
  恍惚也隔绝了所有的人声鼎沸,抹去一切无形的恶意。
  只有一句答话,穿过纷扰的事物,抚过焦躁的心脏,荡起风平浪静已久的死水。
  只有一句话。
  “我在这里。”
  背上受了这一击,代熄因侧过身,手直接把铁棍扯了过来,发了狠地往地上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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