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而是审问。
  逄悉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笑起来。
  那是一种十分苍白,十分无力的笑:“其实那天我就觉得完了。”
  陈昉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情绪:“那你为什么不自首。”
  “带着侥幸心理呗。”他说得理所应当,“万一你们没找到凶器呢?”
  “交代一下作案过程吧。”陈昉并不想要和他过多废话。
  耸耸肩,逄悉没有辩解了。
  他说:“时间充足,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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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有聪明的宝宝猜到凶器了吗[捂脸偷看]
  第28章 赶尸匠(三)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个小男孩。
  他的爸妈早早撒手人寰,剩下他一个人和爷爷生活。
  小男孩的爷爷既当爹又当妈,把小男孩照顾得很好, 有什么好吃的就给小男孩做, 自己却说不爱吃,有什么好料子就给小男孩穿, 自己却总是打补丁,小男孩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和爷爷提出,爷爷都会尽力满足。
  那个时候,小男孩觉得, 他的爷爷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只要和爷爷待在一起,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 小男孩的爷爷因为祖传的手艺, 被很多人嫌弃。
  老人唠叨大人,大人劝阻小孩,大家都不爱接近他们。
  好不容易, 小男孩交上了一位朋友。
  他可高兴了,每天都期待着和这位朋友玩耍。
  小男孩还把爷爷送给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毫无保留地分享出去。
  结果, 被她狠狠地扔在地上。
  这个所谓的朋友展现出了真面目。
  她也对小男孩露出了与其他人无二的厌恶表情, 甚至辱骂小男孩的爷爷, 要他们滚出村子。
  从那个时候开始, 小男孩的心态就变了。
  他开始反抗,开始报复那些人。
  从装神弄鬼吓唬老人小孩开始,到糟蹋一整块菜地, 砸烂整个酒窖的酒,小男孩洋洋得意。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男孩的行为很快被人发现了。
  苦主们找到村委会,村委会又找到爷爷,要他把小男孩交出去狠狠惩罚。
  小男孩不怕被罚,他只怕爷爷生气。
  但爷爷并没有。
  爷爷只是带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棺材本,一户一户上门给人道歉赔钱,默默承受最恶毒的谩骂与诅咒。
  却不舍得让小男孩出面。
  看着爷爷一次一次压弯的背脊,小男孩的脊骨也跟着疼痛起来。
  他第一次知道了后悔的感觉。
  处理完一切对外的事务,爷爷那花白的头发更白了,一道压着一道的皱纹从脚攀爬到了脸上。
  比掌心的纹路还要多。
  接着,爷爷只是象征性拍了拍了小男孩的手掌心。
  因为他觉得是他自己的错。
  是他没有教导好小男孩。
  可他甚至不舍得打骂小男孩一下。
  他一字一句告诫小男孩绝不可以再有这种不干净的念头。
  抱着爷爷,感受着爷爷怀里的温暖,小男孩满足地想——
  算啦。
  跟着爷爷一块生活就好。
  他不需要任何其他人。
  “可是何三水那畜牲连这么小的愿望都要破坏!”
  说起蒯千伏的温情全部消散。
  逄悉的眼神忽而变得狠毒。
  “爷爷生病了,何三水从来不会关心他病得重不重,病好了没有,村子一出事,就舔着个脸找上爷爷了。他要爷爷连夜赶山路把当初随手掩埋的所有尸体送到市里,他用全村人的安危道德绑架爷爷,爷爷不得不带着病体加急赶路!
  “我知道我劝不了爷爷,所以偷偷跟在爷爷身后。那么长那么陡的路啊,爷爷拼命赶,拼命赶,不眠不休赶到了有人接应的地方,那口含着的气一溜烟儿就泄光了。
  “爷爷倒在我面前,我恳求接应的人先把爷爷送去医院,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说人家给了钱,要他务必第一时间把这一堆尸体送去殡仪馆解决完,否则病毒扩散了他承担不起那个责任,不过他会帮我叫辆救护车。”
  “我等啊等,的确等到了救护车。”
  逄悉突兀地笑了一下。
  笑声比长指甲刮擦黑板还难听。
  “可是有用吗?嗯?”
  他脖子一抻,颠了颠下巴,“我问你们呢,有用吗?”
  回应他的只有窸窣的记录声。
  他便又开始笑。
  笑到双手捂脸,笑到只剩下咽喉的摩擦声:“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我的爷爷已经死了!”
  猝然的暴起把审讯室流动的空气都叫停了。
  纸上的字迹歪斜了一下,甘婼晴嘴唇有些抖动。
  转了转了笔头,她很快恢复寻常,两笔涂掉错处,接着记录。
  “他活生生地累死了……”
  这句话是从逄悉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沙哑得不像话。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何三水的强迫!是接应人的见死不救!是他们一模一样的自私自利!他们让我失去了唯一的至亲,失去了我最亲最爱的爷爷,你知道那种痛苦吗?生不如死,比死还前熬!”
  裹满盛怒的控诉遍布审讯室的一砖一瓦,每个角落。
  也只有控诉。
  “我一个人待在福利院里,懂事后一个人调查,找啊找啊,终于查到了那天接应我的人,也查到了何嬿艳,我想老天爷真是对我太好了……”逄悉无可抑制地抽搐起来,露出一种被毒蛇咬过后的躁动,“他们居然在同一座城市!”
  “所以结婚是一场骗局。”
  这本该是个问话。
  但陈昉是当陈述句说出口的。
  “当然啊。”逄悉嗤笑出声,“就连抓小偷的戏码也是我买通别人演出来的。你知道和代迁逾结婚之后,我每天要忍受着恶心管代群叫爸有多难受吗?”
  他抛出了共情的邀请,陈昉却并不打算参与这个环节:“何嬿艳呢?你怎么接近她的?”
  “我告诉她我是蒯祥,告诉他当年我和爷爷被她爷爷害得有多么多么惨,她长大懂事了,有文化了,自然知道当初何三水与她做的事情有多过分,我勾起她的回忆,让她良心难安,也让她放松警惕,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这个毫无人性的凶手,利用被害者的人性,杀害了她们。
  还引以为豪。
  仇恨将他滋养成了可怖的魔鬼,他也许早就忘了当初同样善良的自己。
  “你模仿三一四案是为了什么?”
  “把你们的视线转移走,同时要其中的仪式为我所用。”
  “明知道终会暴露,为什么还要用特殊方式处理尸体?”
  “那是我最初的计划。”
  那双眼里有些遗憾——遗憾计划的失败。
  “开始我是想要她们的死拖到六月下旬后甚至更晚再被发现,这样我有更充足的时间逃跑。何嬿艳一切顺利,可是在代迁逾这却出现了变数,我只能让两具尸体连续暴露出来。”
  他坦白的这两个问题与陈昉先前猜测的都对上了。
  “你具体是怎么杀死代迁逾和何嬿艳的?”
  “陈警官。”逄悉不咸不淡翻了个白眼,“这些神通广大的你应该都知道了吧,还要我重复一遍?”
  “叫你说你就说。”曲起四指,陈昉重重叩了下桌面,“怎么动的手,怎么往返出行,全部交代清楚。”
  逄悉无所谓地扯了扯眉毛。
  “我借着送礼的名头,趁着夜晚聚会喝酒的功夫,找上何嬿艳。杀人的方式很简单,穿好雨衣,从身后划破她的颈动脉一击毙命,接着割掉她的脑袋,胸部,挖出子宫,利用物理办法保存尸体,布置现场。
  “之后我又以出差为由开车前往隔壁市,入住酒店后立即换装,换上在隔壁市事先准备好的车,开车回到本市,以制造惊喜为由敲开房门,用同样的方式杀死代迁逾。
  “想不到此时代熄因找上了门,撞破了这件事,我便从背后重击他,继续完善仪式,结果这小子趁机爬起身逃跑,我立刻追上去,但是天太黑了,外面不可控因素太多,我不得不迅速回屋收尾,临时改变策略,逃离案发现场,之后找机会返回何嬿艳的住所,提前撤掉活性炭和绷带。”
  杀人步骤,事无巨细。
  甘婼晴把笔捏紧了,笔尖在横线本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仪式具体内容你又是如何模仿的?”
  “仪式还需要模仿吗?又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仪式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只需要在尸体的状态复现后,布我想布的阵,献祭该献祭的人,告慰爷爷在天之灵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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