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了。”陈昉不轻不重笑笑,眼中有些惆怅,“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抽烟。”
“那我到你这么大也不会抽,太损害健康了。”瞥着他熟练的动作,代熄因煞有介事道,“你又喝酒又抽烟的,作息还不规律,小心一身毛病。”
吐了口烟圈,陈昉揶揄道:“你一个学法医的,怎么也有医生的职业病?你是不是那种,每天定点睡觉,定点起床,按时锻炼,吃饭绝不碰高糖高盐高油东西的人?”
“你怎么知道。”
“你看着太健康,没有一点黑眼圈,皮肤也很好。”
“这也可能是我比较勤于做外貌护理呢。”
“刚才在严老家,一桌的清淡菜,我尝不出半点咸味,结果看你们吃得津津有味,实在令人震惊。”
代熄因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不喜欢啊,我还想你胃口这么小呢?”
“哪里。”陈昉笑着摇头,“我是超级重口味,无辣不欢。”
“我跟你完全相反。”代熄因摆出一副强烈拒绝的神情,大拇指抵着小拇指比划着,“一丁点儿辣也吃不了。”
又是一口吐气,混杂的烟雾与澄净的月光缠绕在陈昉唇畔,流连打转。
一下一下的动作,代熄因很难不注意到叼着烟的唇。
气血充足的红色,连唇上的纹路淡得看不清,他紧紧盯着,呼吸间骤然回想起那份触感与温度。
再回神时,陈昉已经靠近了不少:“怎么了这是,又改变主意了?”
代熄因嗓子一紧,下意识反驳:“我……”
未料第一个字音尚且吞在咽喉里,就眼睁睁盯着夹烟的手在自己面前一晃:
“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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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中午十二点还有一更
第35章 探旧址(四)
这声音跟迷魂汤似的, 给人灌得晕头转向,摸不着北。
鬼使神差地,代熄因点了点头。
就着陈昉递过来的手, 他小心翼翼吸了一口烟。
烟上有些湿濡。
还有对方残余的温热。
身上绵绵密密地立起了一层汗毛, 又一粒粒坍缩回原位,混沌的脑袋被长杆一撞, 思绪好比台球,一棒子四散开,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可惜代熄因没来得及好好体会抽烟的感受,就狠狠呛了一下。
刺鼻的味道涌入鼻腔,他捂着嘴咳嗽不停,陈昉忙拍着他的背:“头一回碰烟, 你这一口也太猛了,快缓缓。”
咳嗽老半天,代熄因沙哑地憋出一句:“我要誓死效忠林则徐, 这辈子……都不会再碰烟了。”
把陈昉逗乐得合不拢嘴。
“对了, 我之前就想问你。”
把烟头揣进兜里,他主动找话题,“你为什么选择当法医?看你这健康的体格, 反倒很适合做个警察,体检都能轻松过关。”
“我本来也是想当警察的。”代熄因耸耸肩, 从前的愤慨到如今能轻飘飘说出来, “可是我爸妈听了个什么算命先生的话, 神神叨叨的, 大概是说我命里藏着不少危险,比一般人更多,我爸妈怕我受到伤害, 于是严令禁止我报考警察,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法医专业。现在看来,不论我选什么,都逃不过危险找上门,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
陈昉若有所思。
“也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因为你成为法医才遇到了这些危险。”
“哇,你这角度真是细思极恐啊。”
“哈哈哈……我随便说说,命运要是那么容易被改变,也就不能叫‘命运’了吧?”
“你呢?”代熄因反问,“你为什么选择当警察?”
陈昉的回答很是真诚:“我祖上三代都是警察,所以我从小就想当警察,也没想过别的职业,高考结束就奔着公大去的。”
“原来是警察世家啊,失敬失敬。”代熄因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被陈昉不轻不重敲了下,才赶忙转移话题。
闲聊有一会儿,房门打开。
贺雨珉的声音传来:“结束了。”
门口的姐弟俩迫不及待冲进去,陈昉走在他们后头,接过透白的手递来的几张纸。
纸上是贺雨珉探寻程芳华内心世界后,根据理解与感悟画出的几幅画。
落笔干脆,线条随意而清晰,稍显凌乱却不影响完整度。
“她的记忆深处,一直困顿在一座孤立的高山上,周围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她在对面的山顶看到了包裹严实的凶手,应该是看着他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把一堆不知名的粘稠状东西朝四个方向扔进了山谷里。她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也跌进山谷。
“月光落下,把凶手的影子无限拉长,甚至长到要靠近她,她惊恐不已,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座孤山,可是只有脚下一隅之地能够站立,她绞尽脑汁想不到办法,只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描述清楚画上的内容,贺雨珉得出结论:“这或许是这个女人反复回到此处的底层逻辑。”
又翻了翻这些画作,陈昉沉吟一番,徐徐道来:“根据她现实的行为来推断,她站立的孤山应该就是没有被凶手发现的角落,对面的山顶就是这间破房子,不知名的粘稠状东西很可能是死者的身体部分,而凶手把死者的这些部分分别朝四个方向丢下去则是……”
“埋在了房子四周。 ”
“埋在房子的四周!”思忖之后,代熄因几乎与他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他们的脑电波对上了,贺雨珉却产生新的不解:“可为什么当初勘查现场的时候,警方没有发现有东西埋在土里?埋东西,还是埋葬死者的身体部分,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吧。”
“也是啊。”这一问,代熄因不禁托着腮琢磨,“就算人没发现,警犬也能闻到腐尸味儿。”
顺次压下指骨,陈昉忖度片刻。
散落的逻辑链碎片被重新整合,多组拼凑,他猝然发现自己在对程芳好问话时候,似乎先入为主了某些事情。
“雨珉。”他问出了重点,“她有没有看见凶手的行凶过程?”
在意料之中,贺雨珉摇摇头:“她的记忆深处很简单,就是画中的那个场景循环播放,并没有什么出刀或者割断一类的动作,我认为应该是没有看见的。”
“没有看见凶手杀人的画面,只看见了凶手处理尸体的画面。”
链接到陈昉的思路,代熄因低声复述两遍。
头慢慢抬起,他眼眸一亮,“也许,这两个画面并不是顺承的先后关系,而是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时间段,甚至是……相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发生的两件事。”
一呼一吸后,贺雨珉褐色的瞳孔仿若盛开的玫瑰,扭转着放大:
“你们的意思是,凶手在警方勘查结束之后,重新回到案发现场,埋葬了尸体部分,而这一幕,正巧被程芳华看见了?”
“是。”
“可是好奇怪啊。”她依然想不通,“凶手明明都能带着尸体部分离开,可以用更彻底的手段处理干净,为什么要埋回现场?灯下黑也不是这么做的吧?”
“也许他有必须埋葬在这附近的理由。”抬眼望向院落,陈昉神色凝重极了。
“不论如何,当务之急得先看看,能不能在周围挖到东西。肉|体部分能够风化,但是头骨却不会,凶手既然要埋东西,势必都要埋下,不太可能厚此薄彼,且凶手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这些东西多半不会埋得很深。”
“现在,挖东西?”贺雨珉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一遍他说的话。
在陈昉点头表示肯定后,她长腿一迈:“噢,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不打扰你们挖东西了,先行一步,拜拜。”
还没走两步,就被陈昉掐住手腕一把拽了回来,微笑道:“这么大的地方,当然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来都来了,一起啊。”
贺雨珉嘴角抽了抽:“我是个心理医生,你让我来陪你们几个大男人干体力活啊?”
“什么活不是活,锻炼锻炼身体也挺好,你最近不说没时间去健身馆吗,机会不就来了。”陈昉毫不客气地拍拍她的肩膀,“这一身腱子肉,不利用起来多可惜。”
两眼一弯,贺雨珉咬牙切齿挤出一个笑:“你之后要是要是不想点法子补偿我,之前的报告统统不作数,我会给你做一份精神病鉴定证明的。”
于是程芳好带着程芳华回家休息了,剩下的四个人拿着从程氏姐弟家里借来的各种挖土工具,开始从四个方向寻找起那枚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