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听沉默代替喧嚷,
听尘埃簌簌说荒凉,
所有的晦明都已消湮,
却在废墟里透出微光。
谁用痛苦雕刻勋章,
谁用眼泪洗净刀枪,
谁用决绝破开残阳,
信仰划开恐慌,勇气铺陈前方……”
唱到这里,他倏尔收声。
手搭在吉他上,余留呼吸。
即停带来的寂静几乎悬起了众人的心。
而主导者闭着眼睛,似乎已然进入了音符流淌的世界,与此间相隔。
片刻之后,麦克风里是深吸的一口气。
音响里的鼓点声同时击打起来。
照亮台上表演者的,由本来只有的一束灯光,陡转为所有光亮。
陈昉看得异常清晰,代熄因耳骨上的那颗黑曜石与灯光交相辉映,映射出的炫彩足以压盖过一切光芒。
让他移不开视线。
当是时,代熄因也掀起眼帘,恰好朝他的方向注目而来。
眸光不期而遇,心跳轮转相连。
不知是不是音乐有着别样的魔力,那个眼神恍惚像夕阳欲落却照不尽的傍晚,让人甘愿沉沦一望无垠的暮色。
连呼吸都遗忘。
吉他扫弦声起,台上人扶着话筒,仿佛要把先前压制住的全部声音唱出。
带着一丁点儿沙哑,不屑一顾地发泄出来。
只是弹唱这样简单的动作,配合着渐强的伴奏,就能带动台下每一个人的情绪。
“当一切燃烧,燃烧荒芜的平原,
平原化作焦土。
灰烬在起舞,灰烬在起舞,
舞过一片迷雾。
原来最烫的,最烫的星火,
在天黑之前,已照亮承诺。
当一切燃烧,燃烧无尽的深渊,
深渊理葬痛苦。
用希冀平铺,用希冀平铺,
铺成一条长路。
原来最后的,最后的新篇,
在熄灭之前,已藏进余焰……”
这首歌曲不算长。
短短一分多钟,几次意料之外的转调回味无穷,拼凑出了星星点点足以燎原的火苗,汇成一整片耀眼的红海。
看似沉痛的背后暗藏着希望。
遥望台上的人,目睹他大放异彩。
陈昉一言不发。
浓密的睫毛却微微颤动。
那到底是歌词、旋律、节奏、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带来的灵魂共振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被完完全全领进了那个汹涌澎湃的世界里,并沉浸其中。
心弦亦为之拨动,收尾的重低音频率或许是在替那久违的几下怦怦作掩饰。
雷鸣的掌声响起。
全场都在为这首歌叫好。
陈昉那有些脱离的意识才逐步回归现实。
放空的大脑重新忖度,不能理解方才一系列不同寻常的悸动,只能草草解释为音乐共鸣引发的无规则思维流动。
周围的动静重回耳中,什么言论都有。
尖叫连连的“啊啊啊太帅了吧法医系竟然有这么帅的!”
抱怨后悔的“可恶啊早知道就去法医系了!!”
以及不禁感叹的“这确定是法医系不是音乐系的?”
听旁的艾恒所言,虹南政法大学校园表白墙上更是一转眼多了好几个帖子,刷新得比手速还快。
无不是这场表演各种角度的照片。
又过问艾恒,得知代熄因在部门合照后还要同部门内人员聚餐,陈昉便告别艾恒,用短信和代熄因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没想到前脚刚出校,后脚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回家了吗?”
“还没,怎么了?”
“等我。”
不需要过多解释,电话变成了忙音。
脚下的步伐居然不自知地因为那两个字轻快了些许。
等了一会儿,看见代熄因大步跑出校门,自然地上了副驾:“你走得也忒快了,我卸了妆出来,你影子就没了。”
“你不是要去聚餐吗?”陈昉失笑道,“我当然先走了。”
“不去,和一堆人吃饭就会有很多无意义社交,我今天够累了,不想更累。”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肚子却叫了起来。
旋即,陈昉从那面颊看到抹一闪而过红晕。
“走吧。”他压了压嘴角,没有戳破,“正好请你吃点东西。”
*
烧烤摊热烟弥漫,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俩人人手一个篮子和夹子,正挑挑拣拣选菜色。
“晚上吃烧烤,简直是不健康的热量炸弹。”代熄因虔诚地发表忏悔录,“我为我的身体道歉,求佛祖原谅。”
“偶尔一次不会怎样的,你还是吃得少了。”陈昉从善如流地往篮子里狂夹,“我们局里办案到大半夜通常都会出来撸串,那是劳累一天唯一的慰藉。”
这家店手脚麻利,他们坐着等了会儿,串就全烤了端上来。
只不过一盘的颜色还算正常,另一盘……红得都看不出下层到底放了什么。
从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代熄因震惊到惊吓了:“你这个辣度是多少?这是……辣椒里面加了点肉?”
“唔……也就重辣吧。”
说完陈昉就在他的瞠目结舌中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难道你没有味觉吗?”靠近一点都能闻到辣味,代熄因不敢相信旁边的人直接咽下去了。
“其实也不是很辣,只是看着辣,闻着辣。”气都没喘一下的陈昉从盘子里拿出一串土豆,“不信你试试。”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坦诚,代熄因还真的接了过去。
拿到嘴边,他复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确定。”陈昉极其正经地再次肯定,“你看我连酒都没喝一口,能辣到哪里去?”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咽下口水,代熄因将信将疑地咬了整片土豆片,咀嚼了两口。
然后——
他的口腔堪比被泰国地下拳击手袭击了!
吐掉嘴里的食物,猛地抄起身旁的热茶,代熄因才喝一口,却被烫得更辣了,到处找能喝的:“水、水、水!”
然而他进店不肯点饮料,茶又喝不了,这会儿哪能找得到需求?陈昉便把自己开的那罐啤酒递了过去。
救命的圣药一来,代熄因慌不择路喝了好几大口。
难喝归难喝,好在有效果,半罐下去,辣度终于削减。
人缓和下来了,头上也冒汗了。
他伸着舌头扇风,目睹全程的陈昉抖得直不起腰。
后知后觉真相的代熄因眯了眯眼,磨牙凑近他:“好哇,你骗我?”
“我没有。”陈昉边笑边躲,“我是真的觉得不是很辣,没想到你一丁点都吃不了。”
“这是一丁点吗?”代熄因大着舌头控诉,“这简直就是魔鬼辣!我感觉把这辈子的辣都吃完了。”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缩回位置上,看得陈昉放声乐太缺德,憋又憋不住,只能拿起串往嘴里塞。
啤酒太难喝不想碰了,代熄因选择啃菜叶子缓解舌头上的痛感。
大片的生菜叶上下摆动,配上闭合的嘴巴。
落在陈昉眼里特别像只被喂食的小白兔。
如此一联想,笑意是绷不住了。
还被辣椒丁呛了两下。
陈昉顺手拿起了被代熄因喝过的啤酒瓶灌了两大口,喉咙舒服些了,由衷地慨叹:“我笑点也不是很低,但你简直是长在我的笑点上,做什么我都想笑。”
“什么意思啊?”代熄因吞下不知道第几片生菜了,脸有些发烫,颜色也转由向红,“你说我,是个笑话吗?”
本来要否认的陈昉见他这模样,回答到嘴边改了风向:“嗯……怎么不是呢?”
话音刚落,果然听见他开始抗议了——
“那不行!我又不是谐星,我是偶——像——派!”打了个中气十足的嗝,代熄因拖拉着字眼嘟囔,“刚刚唱的歌你也听到了吧?你不觉得很棒吗?!”
“觉得啊。”含笑瞧着他,陈昉大大方方地夸奖,“歌写得好听,人唱得也好听。”
“太——官方了吧,这和流水线式表扬有什么区别?重新夸!”
陈昉有些为难。
沉思了一会儿,连眉头都皱起:“有种歌颂希望,赞扬勇气的美,嗯……声音也控制得恰到好处,声线统一,低音不模糊,高音不刺耳……这样,够不官方了吗?”